冬月裡,衛昶、柳玉岩剿匪歸京都,大部隊一路疾行,馬不停蹄入宮面聖。
柳玉瓷已回翰林院做事,衛昶等人面聖時,他正好在宮中指點蕭瑾宸學問。
綏元帝宣召皇哥兒至清和宮議事。
柳玉瓷并太師、少傅三人陪同前往。
柳玉瓷踏入殿中,便見綏元帝喜怒不定坐在上首,陸首輔、談次輔皆在。
殿内安靜,針落可聞。
衛昶及副将、柳玉岩站在前排,柳玉岩身側還站着一白衣書生,乃生面孔。
其身後跪着數個兇神惡煞但蓬頭垢面的漢子,衣衫沾血,腳戴鐐铐,想來是土匪窩裡的頭頭了。
兩側立着侍衛,嚴防謹守,恐突生變故,沖撞陛下。
綏元帝見蕭瑾宸到了,緩了神色,招呼他上前。
談錫來嘴唇翕動,眉頭一皺,心下不認同,但見殿内氣氛沉重,到底沒觸綏元帝黴頭。
聖上面前,柳玉瓷亦不敢與哥哥交頭接耳,兩人草草對視一眼,他便站至側方,低垂腦袋緊盯地面。
耳朵豎得直直的,聽衛昶等人禀報。
衛昶拱手作揖,介紹了他們此行剿匪的經過,并着重介紹了那白衣書生。
說是剿匪功臣,全靠他獻計招安,使得大多數落草為寇的愚民投誠,再裡應外合,合力剿滅數個土匪窩,避免了魚死網破、血流成災的局面。
最後,一幹人等,凡手上沾了人命的皆帶至京都,聽候皇帝發落。
罪惡滔天者,尤其跪着這幾個,自是罪不容誅,但那些接受招安的,則需經内閣商議,于大朝會上,由皇帝定奪。
眼下他們聚在清和宮,僅了解下事情經過,大緻商議出一個章程,具體的刑罰及論功行賞,還需明日早朝詳談。
柳玉瓷不參加早朝,商議也不關他事。隻是這夥人,數次傷害他及他的家人,很可能是先太子一黨餘孽,他巴不得他們死無全屍。
且不知是否有漏網之魚。
然說完匪患,綏元帝便屏退其餘之人,隻留下衛昶、陸昌平和蕭瑾宸。
閉口不言先太子。
柳玉瓷想,此事應當仍得保密。衛昶和哥哥幾人此去西南,明面上也隻說衛昶慣愛打仗,在京都閑不住,方臨時起意請旨剿匪。
并大罵西南那些屍位素餐的官員,一群土匪強盜,數年未滅,竟縱容他們日益壯大了。
出了宮中,柳玉岩在轎中告訴弟弟,那邊府城有人亦屬先太子一黨。
分明是官匪勾結!
“可惡!他們良心何在?”
正想問于他們有何好處,再細想,是了,先太子留了遺腹子的,不論真假,但凡真篡位成功,假的也成了真的。
往遠了說,有從龍之功在前面吊着,往近處說,有那夥人孝敬的金銀錢财。
思及返京途中的那個村子慘狀,柳玉瓷斟酌再三,捏緊拳頭問:“他們……也像那個村子一般麼?”
以錢财名利蠱惑,以至親性命要挾,逼良民為賊寇,漢子為匪,哥兒女子、老人稚子淪為奴仆,乃至……
柳玉岩沉默半晌,道:“有些是,有些不是,全看那處匪窩的頭領如何行事。”
自當了小魚兒的阿爹,柳玉瓷心更軟了,聽不得半點幼童遭難的可憐故事,遑論他曾親眼目睹過,單是回憶便不落忍。
柳玉岩也想到了,便把話題引開,“說來,小魚兒快兩月大了?我這一路風塵仆仆,胡子都沒刮,不知他見了怕不怕我這個舅舅。”
他跟家裡人偶有通信,回京前正好收到張荞寄的瓷哥兒産子的家書,故而曉得小外甥乳名。
柳玉瓷聽哥哥說起小魚兒,臉色稍霁,“認,你喂他喝點羊奶,他就給抱。不過,胡子得刮一刮,小娃娃皮膚嫩,要被戳紅的。”
“哈哈,好,刮,回去便刮。”
栖月裡柳家,柳二苗在鋪子,張荞、方甯在國子監,谷子做了少君書童,家裡就萬沅沅在,正坐在院裡給小魚兒縫棉衣。
幾個月的寶寶長得最快,眨眼就穿不上舊衣了,冬日怕凍,他可不得多備些。
恍惚間聽見有人喊自己爹,想着還不到往常瓷哥兒下值的時候啊,真是年紀大了不中用……
“阿爹,兒子回來了。”
兒子?
“呀,玉岩回來了!你這……怎麼跟個野人似的?快快,阿爹去竈屋吩咐聲,叫他們給你燒水,趕緊在荞哥兒回家前沐浴更衣。”
野人柳玉岩:……
“哈哈,哥哥快去沐浴,我把小魚兒抱過來。”
隔壁,張聿敏、慶慶都在。
自打小魚兒出生後,張聿敏被小小徒孫勾着,竟是說什麼都不肯回張家啦。
隔壁有外孫,吳家能蹭吃蹭喝,還有乖巧可人的小魚兒抱,他住得樂不思蜀。張雲松、張牧輪番請他回家住,被他一句話嗆回去。
回家可以啊,除非家裡也有小魚兒這麼可愛的小曾孫。
張牧:……催生要不得。
張聿敏在吳家,慶慶及蕭家兄弟便跟着在吳家讀書了。
隻是今日蕭家兄弟不在。
柳玉瓷到家時,就見慶慶一人在書房練字,師父正在院子裡跟吳煦搶小魚兒呢。
兩人一人拿着撥浪鼓,一人舉着搖搖鈴,在吸引小魚兒注意力,都想從奶娘懷裡抱小魚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