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新歲時。
子時更鼓方過,大小街巷裡的煙花爆竹聲從最初的稀稀落落,驟然密集沸騰起來,映得漫天星辰失色。
護城河畔架起一長排的煙花架子,“呲”一下竄上天,“滿地金錢”“萬壽菊”,與宮牆内炸開的“百獸吐火”“九龍戲珠”,交相輝映。
城内外燈火通明。
除了官府操辦的煙花秀,每家每戶都在守歲,燃煙花爆竹。二踢腳、竹節花、地老鼠,夾雜幾聲孩提玩的摔炮,賀歲聲此起彼伏。
是夜,天上星鬥落人間,滿城煙火照銀河。
張聿敏回家吃團圓飯去了,吳煦、柳玉瓷等在柳家過節。
院子裡烤着火堆,旁邊是燒烤架子,谷子、丫丫在片牛羊肉,張荞、方甯烤肉,吳煦、柳玉瓷在陪兩爹喝酒。
柳玉瓷抱着小魚兒坐在條案前面的空地,側身避開燒烤架,省得他巴巴盯着不能吃。
慶慶和白白一左一右守着他倆。慶慶捧着碗給小魚兒一勺一勺喂羊奶,抑或做個鬼臉逗他笑。白白年歲愈大,冬季更懶得動彈了,趴在地上舔一舔小魚兒的虎頭鞋,蹭一蹭柳玉瓷的褲腿。
二毛領着章安、景哥兒和玲珑幾個,在遠一點的空地放煙花。
第一聲爆竹聲響,小魚兒被吓哭了,“哇嗚……”
羊奶尚含在嘴裡,冷不防張嘴,羊奶流出來髒了下巴,慶慶手忙腳亂拿帕子去擦,再到推車取幹淨的口水巾換掉。
弄幹淨後,柳玉瓷便起身豎抱,輕拍背部哄他,“哦……哦……不怕不怕,爹爹在呢……”
那邊二毛被小魚兒哭聲吓得一哆嗦,拿火折子的手僵在原地,這下不敢再放。
不對,他們還沒放呢。
這聲爆竹是隔壁魏家後院傳來的,是以柳玉瓷沒防備,來不及捂小魚兒耳朵。
柳玉瓷正欲帶小魚兒進屋,哪知小魚兒見了天上姹紫嫣紅似星河倒洩,便不怕了。火樹銀花映在他的眼裡,下了一場又一場的星星雨。
“啊、啊!”好看。
他半邊身子往二毛那拗,咕蛹咕蛹,帶着柳玉瓷往那處走,手指着地上的盒子花“啊”個不停。
是要放呢。
柳玉瓷怕他再被吓到,哄着坐回原地,雙手捂着他耳朵。
身後,吳煦搬了凳子坐好,臉上染了胭脂紅,下巴墊在瓷哥兒一側肩上,帶着微醺的醉意,将夫郎孩子擁進懷裡。
身前,慶慶雙手捂臉,露出一條縫看着他倆傻樂。
柳玉岩亦搬到了張荞身旁,左手捂着荞哥兒左耳,将人摟住,讓荞哥兒右耳靠在他左心房,右手接過了燒烤鉗子,接替他的活,給羊肉片翻面。
烤架上肉片炙烤的滋滋聲,天上爆竹噼噼啪啪聲,都不及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來得震耳欲聾。
柳二苗許是被年輕人感染到,于條案下牽起了萬沅沅的手。兩人面上半點不顯,望着孩子們笑。
二毛高聲喊道:“都捂好耳朵啊,景哥兒、玲珑,快躲,我放啦!”
他仗着身手好,跟師父們離得近了,輕功又有精進,一氣兒點燃了一排盒子花,"咻"、"啾"、“嘭”、“砰”不斷。
谷子看着少爺少君秀恩愛,正欲同丫丫說閑,就見章安跑過來,給丫丫分摔炮,喊上人一塊去玩。
他怒而夾了好大一筷子烤肉塞嘴裡,再在白白望過來時,給他丢幾片在地上。
他們一對對的,有情飲水飽,烤的肉嘛,隻好叫谷子勉為其難消滅啦。
過了子時,柳玉瓷抱着早便熬不住睡過去的小魚兒回廂房,沒回吳家院裡。
吳煦打發其餘人都去睡了,他跟柳玉岩、谷子留着等天亮。
東西搬進竈屋,三人在大竈邊烤着火聊天,玩葉子牌。
等差不多時辰,吳煦再給竈裡添一把火,熬一鍋鹹筒骨粥,揉粉做拇指生煎和玉米鍋貼,明早喝粥吃。
翌日一早,用完朝食,吳煦攬着夫郎孩子又回屋睡了,困呢。
随後幾日都是拜年,送節禮,吃吃喝喝打發日子。
初六在吳家。
吳柳兩家向來是并在一處的,去歲柳家,今歲吳家。上門的客人都是兩家人交情深厚的親朋四鄰。
萬沅沅、張荞他們一大早就來幫忙了。
奶娘歇完年假便抱着福姐兒,回來照看小魚兒。故而柳玉瓷還算輕松,和兄長門口迎客人。
林昭月和南宮芷是一塊到的,見了瓷哥兒就要找小魚兒,搶着去問奶娘抱娃娃。
“不是,你有阿蠻,老惦記着别人家的娃娃幹什麼?”
“阿蠻是阿蠻,小魚兒是小魚兒,你那麼貪小孩,自己生一個啊。”
林昭月從他後面抱住他半個身子,絆着腳不讓他前進,“你休要胡言!壞我清白。”
南宮芷被卡住脖子進不得,餘光瞥見邊上季懷琰,“咦,今日懷章哥哥扮相漂亮,不穿男裝,改簪絨花,莫怪有的人瞧得眼都直啦。好哥哥,我哪敢壞你清白,分明是你惹了情債不還!”
林昭月順着他的目光去看季懷琰,怔愣片刻,便被人抓準時機逃脫了。
“林懷章,好些年前便有姐姐勸你莫惹情債吧,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道理,哈哈哈哈……”
柳玉瓷聽見他們這頭動靜,小跑過來把人趕去裡屋,恨不得堵上他的嘴,“這人,嘴上沒個把門!”
月哥哥跟昭明兄的事沒定下呢!即便今日來的都是自己人,也不好這樣大咧咧說啊。
倒是林昭月沒放心上,反安慰瓷哥兒無事。
坊間傳聞隔一陣換個新的,現故事都已經編排成季懷琰和他在迦南府定情,月公子玩弄小書生感情,一拍屁股回了京都,季榜眼為了佳人發奮苦讀,欲考狀元讨他歡喜。
誰知半路殺出哥兒狀元,季榜眼失了狀元,失了佳人,隻能日夜守在林宅門口,求他垂憐,好不可憐。
說的是那日季懷琰上門找他阿爹,在門口被人撞見的事。
林昭月聽得耳根子起繭,虱子多了不怕癢,外邊再傳還能怎麼傳呢。
柳玉瓷将他拉到一旁咬耳朵,“月哥哥……”
話到嘴邊拐了個彎,他倏爾擺起臉色,怒目圓睜,罵起季懷琰不知好歹,給月哥哥惹了這許多麻煩。
“他是漢子,頂多風流韻事一樁,獨月哥哥的風評愈發……愈發不好聽了。實在可恨!月哥哥,你若厭惡他,我這便趕他離開!”
林昭月拉住他,“你去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