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學院的答辯時間都不一樣,但基本都集中在4月下旬,時間很緊。空閑時間三個人見面吃飯的時候都是蓬頭垢面,目光呆滞的。
“不是你說,”楊漠費勁地把食堂炒得硬邦邦的菜梗吞下,“大家都沒必要對學術垃圾那麼認真吧,我聽說前兩天外院英語系答辯搞了一個下午,那家夥,挨個罵!有人出了國際樓就哭了。”
“這麼厲害?”于昕有點焦慮,她本來就不喜歡讀書搞學術,就希望畢了業立馬工作。
何湫在一旁回丁堰的消息。她回北京以後,兩個人時不時會聊兩句。但他倆作息不太一樣,經常消息發出去隔了幾個小時才收到回複。剛開始兩個人都還因此道過歉,但很快也就習慣了。
昨天晚上丁堰給她發了幾張家裡小貓的照片。那隻小橘是丁勇在修理廠門口撿的,取名“肥皂”,撿到的時候很小,現在也才一歲多。
何湫:【少發肥皂來饞人。】
可能是午飯時間,丁堰很快就回了她:【有機會讓你倆見見。肥皂喜歡長得好看的。】
何湫:【别捧殺,要是肥皂不喜歡我,那就是我長得不夠好看是吧?】
丁堰:【别啊,你又不是老魏。肥皂眼光好,肯定喜歡你。】
老魏是汽修廠的老師傅了,長得極兇,跟過年門上貼的秦叔寶尉遲恭一個模樣。
何湫:【再說吧。】又發了個小橘貓氣哼哼的表情包,上書“爬就爬,我最會爬了”。
丁堰發了個“哈哈哈”的表情,就沒再發消息過來了。
何湫把手機扣回桌面上,于昕問她:“誰啊?”
何湫一怔,看于昕跟楊漠都在桌子對面好奇地望着她,看得她有點臉熱,于是裝作不在意地揮揮手:“沒誰,二手車販子。”
“你之前說你畢了業要回榮城…是真的嘛?”楊漠問何湫。
“差不多吧,上大學之前拼了命想學中文,但現在…”何湫聳聳肩,“我是對文學院袪魅了。你保上研了你就好生讀呗。”
“所以你當時為啥不保研啊?”楊漠又轉頭逗于昕,“她是想就業嘛我知道,你又是為啥?”
“不想卷,卷不動一點。挺有意思的,期末考試标準是一場一個半小時,文學院動不動考兩個多三個小時,績點呢按考卷字數多少來評判,完全不看内容。我們系績點打頭那幾位,有一次期末寫了十三頁答題紙。”
“我去!這麼多?”兩個人都吓到了,“那你寫了多少?”
“一張答題卡四頁,寫完剛好一個半小時。”
“噗——”于昕和楊漠笑得東倒西歪,聲音大到周圍幾桌人都在側目。
何湫又好氣又好笑,敲了敲桌子:“吃好了就走。”
法學院的答辯最早,文學院跟于昕他們系的答辯是同一天。何湫嫌楊漠吵,讓他去陪于昕。
按照抽簽,何湫的順序在比較後面,她一覺睡到下午三點,又在寝室裡玩了會兒手機才悠哉哉地往文學院去。
跟鄰座幾個同學小聲打了個招呼,何湫掏出手機往三人群丢了個消息:
【你們那邊答辯完了趕緊過來接駕。】
楊漠:【于昕已經在台上了,結束了就來找你。】
文學院的整體答辯強度都還好,除非邏輯上有大的問題,老師們基本上都隻提了一些細節上的建議。
答辯結束之後,何湫的班主任李萍叫住了她:“何湫,你等一下。”
何湫停下來:“李老師。”
“我聽說你畢業後要回榮城。”
“是的。”何湫點點頭。
“你雖然沒有保研,但為什麼沒想過考研呢?”李萍還挺喜歡何湫的,“我知道你很喜歡文學,閱讀量也很大,怎麼沒打算繼續學這個專業呢?”
何湫回她:“李老師,首先很感激你的好意。我确實很喜歡文學,但我覺得文學院不一定适合我。加上家裡最近也有一些事情,所以我還是覺得可以适當停一下腳步。”
李萍不太贊成:“那你回去做什麼呢?有找到工作嗎?”
何湫樂了:“李老師,你知道的,現在文科生除了考公沒什麼好的出路的。”
“那你回去是…”
“我一直都有在寫稿,老師不用擔心。如果後面我還是覺得自己可以想更入地學習研究文學的話,我會考慮考研或者出國讀研究生的。”
“你的選擇,老師就不指手畫腳了。”李萍還是覺得很可惜,“但我還是想勸你一句,做學術、找工作,甚至考公都是有黃金時間的,你能想明白就好。”
跟李萍其實沒聊多久,但走出人文樓的時候,何湫還是覺得很累。
北京今天是大晴天,青空白日,萬裡無雲。人文樓外是一片草坪,空氣裡有很幹燥的草木香。這讓何湫想起趙家門口有一片荒地,她那時愛在裡頭滾,或者靠着幾棵不知什麼品種的樹睡一個下午。醒來時,何湫往上望,從枝桠交合的縫隙中,能窺見一片湛藍藍的天穹。青草的清香混着黏土裡各種物質分解的酸澀沁到肺腑的深處。
那時,哪怕栖身在這一處狹小的荒地,何湫也能感覺到一種空曠;但現在,她卻覺得心口處梗着個東西,不上也不下。
晚上三個人正吃着飯,于昕手機響了下。
“我靠,章群!”于昕飯也顧不上吃了,嘴裡還叼着半隻牛蛙就把消息給他倆看。
章群:【答辯完了吧,你現在總有空了吧。】
“喲,卡宴哥嘛這不是~”楊漠在旁邊陰陽怪氣。
“現在可以約他了,”何湫扔給于昕幾張紙巾,示意她擦擦桌子上的油,“别約這幾天,約五月初吧。”
于昕又鼓搗了一會兒手機:“我跟章群約的二号,他說2号有事,問可不可以挪到3号或者4号。”
何湫給她夾了幾筷子宮保雞丁:“不改日子,來得了就來,來不了就别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