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靈籁微微颔首。
她望向戚玉嶂時,發現他正凝視着遠處一座飛檐翹角的小樓,眼中情緒晦暗難明。那座樓閣的檐角上,蹲着一隻青銅鑄造的獬豸獸,在夕陽下泛着幽冷的光。
沉香閣前,引路的墨衣勁裝男子悄然退去,換作一位身着绛紫輕紗的侍女迎上前來。那女子蓮步輕移間,腰間禁步竟不聞聲響,顯是身懷絕技。
戚玉嶂蓦地駐足——斜陽穿過廊檐,正映在那侍女側臉。柳葉眉、含情目,都與美鲛人未中蠱前的容貌有七分相似。
封靈籁也瞧見了那侍女的容貌,她廣袖下的手倏地收緊,面上卻依舊溫潤如常。
“奴婢紫蘇,恭迎貴客。”紫衣侍女福身行禮,腕間金鑲玉镯清脆相擊。
戚玉嶂抱着封靈籁颔首示意,“有勞紫蘇姑娘了。”
“貴客,請随我來。”紫蘇伸手虛引,指甲上淡紫色的蔻丹在燈籠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澤。
封靈籁眼睛微眯,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前方引路的紫蘇。越瞧越覺得此女非同尋常,就單看她手腕上戴的金鑲玉镯與指甲上染的丹蔻,尋常婢女絕不可能用得起。
紫蘇似有所感,她微微側目,恭敬問道:“夫人怎麼了?”
封靈籁聞言,心中一震,未曾想到她會如此敏銳,随口贊歎道:“候府上的梅花開得真好。”她的語氣中帶着幾分不經意的掩飾,實則心中已如波濤暗湧。
紫蘇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溫婉的笑意,那笑容恰到好處,既不過分谄媚,也不失禮數:“夫人真是好眼光,這梅園是侯爺特意命人打理的,每至冬日,梅花盛開,香飄四溢,乃是府中一景呢。”
說着,一行人已穿過曲折的回廊,來到了一處更為幽靜的院落。
院中央,一盞盞精緻的燈籠高挂,将夜色染上了一層柔和的暖黃,梅花枝影婆娑,映照在青石闆上,更添了幾分詩意。
紫蘇停下腳步,轉身對戚玉嶂和封靈籁福了福身:“貴客,此處便是為二位準備的客房了,請二位稍作歇息,晚些時候,侯爺會親自設宴款待二位。”
封靈籁環視四周,隻見房間布置得極為雅緻,窗明幾淨,案上擺放着幾樣精緻的茶具,一旁還燃着一爐香,香氣悠遠,讓人心神甯靜。她微微點頭,唇角微揚:“有勞紫蘇姑娘了,一切都很妥當。”
紫蘇微微一笑,輕聲說道:“夫人若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紫蘇就在門外候着。”
言罷,紫蘇輕輕退出門外,留下封靈籁與戚玉嶂在房内。
封靈籁待門合上,才輕聲對戚玉嶂道:“這紫蘇姑娘,似乎并不簡單。”
戚玉嶂聞言,眉宇間閃過一絲深思:“的确,她的舉止談吐,遠非一般婢女可比。或許,她在侯府中的地位,比我們想象的要高許多。”
封靈籁點了點頭,心中暗自盤算,這場侯府之行,恐怕遠比表面看起來要複雜得多。
一炷香後,紫蘇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戚太醫、戚夫人,時辰到了,該赴宴了。”
封靈籁與戚玉嶂相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讀出了一絲戒備與謹慎。
戚玉嶂不動聲色地整了整衣襟,俯身将封靈籁打橫抱起,邁步向外走去。
門外,紫蘇垂首侍立,昏黃的燈光在她低垂的眉眼間投下溫柔的光暈。一架精巧的檀木輪椅靜靜停在她身前,錦緞軟墊上繡着海棠花紋。
“戚太醫,”紫蘇福了福身,聲音輕得像拂過回廊的夜風,“奴婢備了輪椅,夫人乘着可免些勞頓。”
戚玉嶂颔首道謝,将懷中人小心安置在輪椅上。他修長的手指搭上扶手,不着痕迹地擋開紫蘇欲上前相助的動作。
紫蘇眸光微動,望着戚玉嶂執拗推着輪椅的背影,唇邊浮起一抹淺笑:“太醫待夫人這般體貼,當真羨煞旁人。”說罷執燈在前,蓮步輕移,“宴席已備妥,二位請随奴婢來。”
封靈籁端坐于輪椅上,指尖輕輕摩挲着扶手雕花,眸中暗藏思量。
戚玉嶂推着她緩步前行,掌心始終不離輪椅分毫,似是在無聲地傳遞某種默契。
長廊兩側燭火搖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紫蘇步履輕盈,裙裾拂過青石地面時發出細微的沙沙聲。行至拐角處,她忽然駐足,指着廊外一株盛開的海棠笑道:“這株‘醉胭脂’是侯爺特意從南疆移來的,說是花開時像極了...…”話音戛然而止。
封靈籁順着她所指望去,隻見海棠樹下隐約露出半截靛藍色衣角。
戚玉嶂的手指驟然收緊,輪椅發出細微的“吱呀”聲。紫蘇卻恍若未覺,繼續引着他們穿過月洞門。
就在此時,一陣裹挾着梅香的夜風拂過,封靈籁的廣袖被微微掀起。她狀似無意地擡手整理鬓發,“侯府的景緻當真别緻。”
樹影深處頓時傳來窸窣響動,那抹靛藍色瞬間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