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這日,晨光熹微,市集已漸起喧聲。
戚玉嶂官複原職,此刻正當值于宮禁之内,身影隐沒于重重朱牆之後。
偌大宅院,一時寂寥,唯餘小曲一人,守着這青磚小院,階前石冷。
封靈籁與肖靈音并肩,踏着初融的霜痕,往那煙火人聲處采買時鮮去了。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二人手中便已提滿了各色時鮮。正待打道回府之際,封靈籁眼角餘光蓦地一凝,一股若有似無的寒意悄然攀上背脊。
——有人綴在身後。
她心頭警鈴大作,面上卻不露分毫,隻不動聲色地挽緊了肖靈音的臂彎,腳下方向陡轉,徑直朝那摩肩接踵的鬧熱處紮去。
兩人步履看似輕快随意,腳下卻暗自催勁,身形在人群中迅捷如遊魚。然而,身後那幾道影子卻如附骨之疽,隔着人潮,竟也寸步不離地緊咬上來。
長街之上,人潮如沸。
舞龍燈的鑼鼓喧天,賣花擔的香氣氤氲,孩童擎着兔兒燈嬉笑追逐,處處皆是太平景象。
然封靈籁心中那點寒意,卻如針尖般越刺越深。她星眸微掃,借着一個捏糖人攤子的遮擋,眼風已将那追蹤者的輪廓納入心底:三人,尋常布衣,步履沉穩,目光如鷹隼般穿過重重人影,牢牢鎖定她二人。
絕非尋常市井之徒!
“靈音,”封靈籁聲音壓得極低,嘴唇幾乎未動,隻如閨中密語,“右首,賣絨花的攤子旁,三人。沉住氣,莫回頭。”
肖靈音指尖微微一顫,面上卻綻出如常的淺笑,似是被一盞精巧的走馬燈吸引,輕輕“嗯”了一聲。
她與封靈籁經曆許多,心意相通,此刻已知事态非常。
封靈籁主意已定。
前方恰有一處耍猴戲的場子,圍得裡三層外三層,喝彩聲震耳欲聾。她拉着肖靈音,身形如穿花蝴蝶,陡然加速,在幾個看客身後巧妙一旋,便欲借那人牆與喧嚣的掩護遁入旁邊一條狹窄的暗巷。
這一下轉折極快極巧,乃是脫身的上乘步法。眼看巷口在望,封靈籁心中剛微微一松,眼角餘光卻猛地瞥見巷口陰影裡,不知何時竟已多了一道抱臂而立的身影。
那人氣息沉斂,仿佛一塊冰冷的礁石,堵死了去路。
好快的腳程!好精妙的包抄!
封靈籁心頭一凜,電光火石間,已知對方絕非庸手,今日怕是難以善了。她足尖在地上一碾,硬生生止住去勢,拉着肖靈音便要向另一個方向擠去。
然而,就在這身形轉換,氣息微滞的刹那,異變陡生。
斜刺裡一個提着滿滿一籃滾燙元宵的小販,不知怎地腳下一個踉跄,“哎喲”一聲驚呼,整個人朝着肖靈音的方向直撲過來。
那籃中雪白的元宵裹挾着騰騰熱氣,眼看要兜頭蓋臉潑灑在她身上。
這一下變故來得毫無征兆,又狠又刁。若被滾燙的元宵湯水淋中,不僅狼狽,更會瞬間失去行動能力。
肖靈音花容微變,下意識便要閃避。但就在她身形欲動未動之際,封靈籁手腕一緊,一股柔和卻沛然的力道傳來,将她向後一帶。
同時自己已如輕煙般旋身搶上一步,左臂袍袖似流雲般一卷一拂,那撲面而來的滾燙元宵和湯水,竟被她這一拂之力帶得偏了方向,“嘩啦”一聲,盡數潑灑在冰冷濕滑的青石闆上,騰起一片白茫茫的熱氣。
“對不住!對不住!實在對不住!”那小販驚魂未定,連聲道歉。
封靈籁卻不看他,一雙寒潭般的眸子,死死盯住那小販身後。
方才混亂之中,一隻枯瘦如鷹爪的手,正閃電般從人縫裡探出,指尖帶着一點幽藍的寒芒,悄無聲息地直點肖靈音後心要穴“靈台”。
這一下陰毒狠辣,時機拿捏得妙到毫巅,若非她早有提防,又借那潑灑的元宵吸引了肖靈音身後大部分路人的注意,幾乎便要得手。
“鼠輩敢爾!”封靈籁一聲清叱,聲如冰珠落玉盤,在這鬧市之中竟也清晰可聞。
她右手提着的鮮魚蓮藕等物早已脫手擲向那巷口堵截之人,阻其片刻,左手并指如劍,後發先至,疾點那偷襲者手腕“神門穴”。
指風淩厲,嗤然有聲。
那偷襲者顯然沒料到封靈籁反應如此之快,指力如此之強,手腕一麻,那點藍芒險險擦着肖靈音的衣角掠過。
他身形一矮,便要混入人群遁走。
“哪裡走!”肖靈音此刻也已反應過來,又驚又怒。她雖不通武藝,但亦非弱者。驚怒之下,纖手在腰間一抹,幾點細微得幾乎看不見的寒星已激射而出,用的正是師門護身之計“飛針渡厄”,專打對方下盤膝眼、環跳諸穴,不求傷敵,隻為阻其退路。
那偷襲者身形詭異一扭,竟在方寸之地險險避開了大半銀針,隻有一枚擦着他小腿外側掠過,帶起一絲血痕。他悶哼一聲,速度卻絲毫不減,幾個起落便消失在洶湧人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