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靈籁雙目緊閉,長睫在她蒼白如紙的面頰上投下濃重的陰影。那層不祥的青灰色已悄然蔓延至她秀挺的鼻梁兩側,原本緊抿的唇瓣微微張開,每一次呼吸都顯得異常滞澀沉重,像有無形之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更令謝重雪心驚膽寒的是,她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竟在冰冷的夜風中凝成了點點微霜,緊貼着她光潔冰冷的肌膚。
“姑娘!姑娘!”謝重雪再顧不得儀态,半跪在她身前,手指顫抖着搭上她冰冷的手腕。指尖觸及的脈息微弱紊亂,如同寒風中殘燭的火苗,飄搖欲熄。
更有一股陰寒刺骨的異樣氣息在她經脈中左沖右突,與她自身精純卻已衰微至極的真氣激烈纏鬥沖撞,每一次沖突都令微弱的心跳更顯艱難,仿佛随時會斷絕。
謝重雪雖非絕頂高手,卻也深知這分明是内息走岔,陰煞入髓的至兇之兆。那邪物的寒煞之毒,其霸道歹毒,遠超她所想。
“必須盡快回城!”謝重雪腦中隻剩下這個念頭。
美人城中有良醫,有丹藥,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她看着封靈籁昏迷中依舊緊蹙的眉頭,那倔強不屈的線條,此刻隻讓她心如刀絞。
謝重雪強壓下翻湧的心緒與恐懼,再次俯身,用盡全身力氣,小心翼翼地将那冰冷得仿佛沒有生氣的軀體重新背起。
這一次,封靈籁毫無知覺,柔軟的臉頰無力地枕在謝重雪的肩窩,那帶着血腥氣的微弱氣息若有若無。
謝重雪隻覺肩頭一片寒徹骨髓的冰涼,那寒意仿佛要将她的血液也一同凍結。她咬緊下唇,唇齒間幾乎滲出血腥味。她辨認着方向,朝着記憶中美人城的大緻方位,邁開了沉重如灌鉛的步伐。
腳下是高低不平的泥濘河灘,前方是影影幢幢,仿佛潛藏着無盡兇險的黑暗叢林。
夜風嗚咽,如鬼哭低徊。
謝重雪背着背上這冰冷沉重的負擔,如同背負着一座即将傾頹的冰山。每一步都踏得無比艱難,她玉白的臉上早已沁出細密的汗珠,旋即又被森冷的夜風吹幹,留下刺骨的寒意。
背上傳來的冰冷越來越重,封靈籁的身體仿佛一塊萬載玄冰,正源源不斷地汲取着她身上殘存的熱量。
恍惚間,謝重雪好似又回到了許多年前,在那雕梁畫棟的深宮回廊之下,背着年幼的辰兒。那小小,溫熱的身軀伏在背上,帶着乳香與全然的依賴,是沉甸甸的甜蜜慰藉。
而此刻背上這刺骨的寒涼與生死未蔔的重擔,卻是沉甸甸的絕望與無邊恐懼。
“辰兒……”謝重雪低低地喚了一聲,不知是在呼喚記憶中早已模糊的幼子容顔,還是在為這漫漫長夜中的孤絕跋涉尋求一絲渺茫的勇氣。
她強迫自己不去想那可怕的後果,将從骨縫裡榨出的力氣全都灌注在雙腿之上。
冰冷的河水氣息與草木腐爛的濕氣纏繞着她們,唯有背上那微弱得幾乎要斷絕的呼吸,是她此刻在無邊的黑暗與寒冷中,唯一能抓住的希望。她朝着那渺茫的生機,一步,又一步,在濃得化不開的夜色裡,踽踽獨行。
*
美人城,極明殿。
殿内燭影搖紅,映着雲母屏風,流轉着柔和的光暈。
若衣纖手執着一方素白熱巾,水汽氤氲,動作極是輕柔地細細為封靈籁擦拭着凝脂般的肌膚。那熱巾拂過之處,驅散了肌膚表層若有似無的寒霜之氣。
封靈籁靜靜卧于錦衾之中,眉目如畫,隻是唇色淡白,隐現一絲劫後餘生的倦怠。
此番她身中那陰寒奇毒,來勢洶洶,霸道詭谲,端的是兇險萬分,尋常高手怕是早已經脈凍結,魂歸離恨。
然她體内種的幻靈蠱,感應宿主危殆,竟于千鈞一發之際,驟然蘇醒。
那蠱蟲盤踞心竅要穴,周身騰起一股沛然莫禦的陽和之氣,生生将那侵入骨髓的陰寒劇毒逼退并化解大半,護住了她心脈一縷生機。
封靈籁體内的毒力雖被幻靈蠱壓制驅散,但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仍有絲絲縷縷纏繞不去,需得慢慢拔除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