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朝廷中人與江湖門派有密切往來意味着什麼嗎?”若衣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一種近乎悲憤的穿透力,字字如刀,直刺封靈籁心底最深的瘡疤,“你難道忘了你的師門?忘了你死去的師父師娘、師兄弟姐妹們?彎月堂隻是一把刀而已,他的主人是明遠侯,所以……”
“你查我?”
封靈籁的聲音并不高亢,卻似九幽寒泉驟然噴湧,每一個字都裹挾着刺骨的冰棱與焚心的業火。
方才那點陰郁瞬間被滔天的殺意取代,她周身空氣仿佛凝固、凍結,連霞光都為之黯淡。
封靈籁一步踏前,掐住了若衣纖細的脖頸,她的目光不再是審視,而是淬了毒的利刃,死死釘在若衣臉上,要将她每一寸血肉、每一絲靈魂都剖開看透。
“好,好得很!”她唇角勾起,笑容卻比三九寒冰更冷,眼底翻湧着血色的風暴,“彎月堂是刀?明遠侯是主人?那你告訴我——查我師門血案,掘我亡親屍骨,又是奉了誰的命令?是你?還是你背後那群道貌岸然的‘天下人’?!”
若衣喉骨咯咯作響,窒息令雙目充血,視野一陣陣發黑。她從未如此真切地感受過封靈籁的武功竟如此恐怖如斯,那不僅是内力,更是一種毀天滅地的悲憤與瘋狂。
她用盡最後力氣,迎着那足以刺穿靈魂的毒刃般的目光,從齒縫裡艱難擠出破碎的字句:“我…我隻是…告訴你…真…相…信不…信由你……”
封靈籁指下力道如鐵箍,若衣面色由白轉青,殘陽映照下,那雙素來沉靜的眼眸終于掠過一絲瀕死的恐懼。
然而,就在若衣以為她頸骨将裂的刹那,鉗制卻驟然松了半分。
封靈籁并非心軟,而是聽到了那個詞——“真相”。
這二字,如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她心底最幽暗、最痛楚的舊傷。
師門傾覆,血染山階,至親零落的慘景,刹那間沖破理智的堤壩,在她眼前轟然炸開。
焚心蝕骨的恨意與此刻若衣口中吐露的“真相”,竟似指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說!”封靈籁的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浸着血與火的煎熬,那雙燃着地獄業火般的眸子死死釘住若衣,“你口中的‘真相’,是什麼?當年血洗我青峰山的,除了彎月堂的屠刀,還有誰?!”
封靈籁指力雖松,但無形的殺意卻更盛,如萬載寒冰包裹着熔岩核心,将若衣牢牢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若衣毫不懷疑,自己接下來的回答,将決定自己是生還是死。
她急促地喘息着,貪婪地汲取着稀薄的空氣,喉間的劇痛讓她聲音破碎,卻帶着一種孤注一擲的清晰:“小姐…咳…彎月堂…隻是…一把最快最利的刀…執刀者…另有其人!我們追查多年…線索…線索最終指向不單是明遠侯,還有皇城深處…那座最森嚴的宮阙!”
“昏君?”封靈籁周身凝固的殺意仿佛被投入巨石的冰湖,裂開道道縫隙,翻湧起驚疑不定的駭浪。
這個答案,比指向明遠侯更令她心神劇震,她師門避世清修,素不涉朝堂,如何能引得九五至尊親自布局,痛下殺手?
“證據!”封靈籁的聲音低沉如悶雷滾動,手指雖未再收緊,卻依舊虛扣在若衣頸側,“若無鐵證,便是你今日身死道消,也休想污我視聽!”
若衣喘息着,艱難地從袖中抖落出一卷半露的絹帛。那帛卷質地考究,邊緣隐有金線,其上墨迹淋漓,猶帶新痕,顯是極緊要之物。
她氣若遊絲,“你要的…鐵證…眼下…我…我給不全…但…給我時間……”
她捕捉到封靈籁眼底冰層下那一絲細微的裂痕,急急續道,聲音帶着尖銳:“封靈籁!你難道從未疑過?疑你從何而來?疑你身世?疑你師門傾覆之後,你為何步步荊棘,殺機如影随形?疑那一次次索命的刀光劍影,當真隻為斬草除根?!”
每一個問句,都像一把沉重的鐵錘,狠狠砸在封靈籁心頭塵封的巨石之上。
身世?她不是師父從山下撿回來的棄兒麼?
師門血案後的颠沛流離,追殺不斷,她隻道是仇家狠絕,誓要趕盡殺絕。從未想過,這無休止的厄運背後,竟可能盤踞着一條真龍。
丹田之内,一股灼熱的氣流陡然翻騰,沖得她身形踉跄。虛扣若衣脖頸的手指,竟再也按不下去。
她死死盯着若衣蒼白的臉,那絹帛上一點刺目的朱砂印記,如同血淚,灼痛了她的眼。
“說下去!”封靈籁的聲音幹澀,殺意未消,驚疑卻如藤蔓瘋長,纏住了她的四肢百骸。
若衣咳出一口血沫,染紅了唇角,也染紅了手中那卷神秘的絹帛一角。
她眼中掠過一絲複雜的光芒,似憐憫,似決絕,聲音壓得更低,幾乎化作一縷遊絲,卻清晰地送入封靈籁耳中:“因為…你活着本身…對那龍椅上的人…便是最大的…威脅!你的血…你的命…牽系着…一段他恨不得徹底埋葬的宮闱秘辛!你娘親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