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離上前一步,邪睨莊莽:“照你這麼說,我身為妖物的主人,日後也有指使他殺人的可能,你們是不是也要即刻将我殺了?”
莊莽惱道:“你這凡人,休要混淆視聽!”
話音方落,一道清脆的女聲響起:“我也與妖物厮混一處,我若求着他殺誰,他就得殺誰,日後定是大患。不如也将我一并殺了。”
他們身後,一襲綠衣的竺亦青昂首挺胸,走到楚洵身邊,一點兒也不懼擡手間就能取她性命的仙師。許是被她感染,楚洵與走到跟前的張先生一同道:
“也殺了我們!”
這群修士平日裡面對的都是見了他們便要逃走的妖物、永遠崇拜他們的凡人,不曾想過隻配仰望他們的凡人,此刻居然用他們卑賤的性命威脅自己。提着雲津的那位弟子咬牙切齒:“你們……你們這些凡人,真當我們不敢動你們麼!”
楚洵喝道:“那你們倒是動啊!”
數十把長劍一同出鞘,指向對面的四個一動不動的凡人。察覺局勢不妙,嚴陽伸手接過雲津,遞給衛離:“不過一條翻不出什麼風浪的小魚妖而已,兄台想要,拿去便是。隻是還請兄台多加管教,日後可不要出了什麼魚妖殺人的怪事兒。”
“多謝。”衛離将雲津收入手中,掃視一圈,入目盡是怒意不消的眸子,他散漫道,“不過還請兄台約束好手下,免得有人陽奉陰違,鬧出些無法挽回之事。”
嚴陽抱拳:“告辭。”
返程途中,莊莽久久咽不下那一口氣:“嚴師兄,你就這麼任由他們嚣張?”
剛失了面子,嚴陽心中郁氣不消,卻還要去哄師弟。他扶額,耐心解釋:“莊莽,他們是人,不是妖物。今日我拿下那魚妖,便是打死了,也能說一句職責所在。可若今日在場之人有任何閃失,便是我們連赫嶺恃強淩弱,逼迫凡人。”
又有弟子道:“是啊莊師弟,那個高個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怕是皇親貴胄,皇家之人本就對我們五行宮多有防備,若是出了什麼事兒被他們抓住把柄,又要惹得師尊責罰了。”
提到責罰,衆人的怒意有一半都被害怕替代。沖腦的怒氣消散,便有人憶起方才那條漂亮的魚,問說:“嚴師兄,方才那人說的醉人顔是何物啊?長得好生漂亮,我們也能養一隻來做妖寵麼?”
嚴陽搖頭:“我亦不知。”
連嚴陽都不知道那是何物,凡人卻能得到一隻。而且,他們今日打聽的,虹儀天劫也是他們招來的。一個小小凡人,怎會擁有這麼多妖物?那弟子打了個寒戰:“嚴師兄也不知,那他們……”
莊莽擺手:“不必再說,我們還能怕了凡人不成?”
被他們惦記的衛離此刻正一臉擔憂地看向風晴一:“雲津傷勢如何?”
“無大礙。”她将雲津托在掌心,道,“主人,我要帶雲津回湖中療養。”
又要回湖中,又化不出人形,怎可能無大礙。衛離揮手:“去吧。”
聽到風晴一也要走,楚洵急忙問:“他們走了,我們怎麼辦?”
衛離答:“還會有人再來,他們走了,或許會少些麻煩。”似是察覺言語不妥,衛離又轉頭囑咐:“晴一,遇到危險,記得示警。”
“好。”
風晴一走後,楚洵又問:“他們都走了,村裡人怎麼吃飯?”
衛離示意衆人進門,眉頭緊鎖:“天劫,或許不止會引來修士。”
楚洵問:“何意?”
衛離不欲多說,隻對楚洵道:“楚兄,村民得去縣城。”
楚洵攔住他的去路:“那你得讓我留下。”
衛離點頭:“我自會留下你。”怕他不信,衛離又補充說,“有你這個縣太爺的公子在,那些勞力想必也不會不盡心。”
楚洵嗤道:“還會說玩笑話,我看你囊中一點兒也不羞澀。”
此次下山,遇見楚洵此人,也算是不虛此行了。衛離記得他不喜歡被禮貌對待,便面向兩位姑娘鞠躬:“張先生,竺姑娘,近日多謝你們照應,恩情我日後再還。”
張先生不客氣道:“真要謝我,多給我搜些珍惜藥材。”
竺亦青怯生生開口:“張先生”
張先生挑眉:“還叫先生麼?”
竺亦青改口:“師父,我想等事情了了再回醫館。”
張先生仰頭看向屋檐上蹦蹦跳跳的鳥,朗聲道:“想做便做。趁着少年時灑一把熱血,不要等到了我這把年歲,好多事即便想做,也沒臉去做了。”
得了應允,最開心的卻是楚洵,臉上的笑藏也藏不住,圍着竺亦青叽叽喳喳個不停,推搡着出了門。衛離搖頭,回了屋子:“師兄,天劫會引來更多人,你,近日不能出去了。”
經過早晨這一遭,阿蛋已醒了,正蹭着容隐的手指玩。聞即此言,容隐問:“他們呢?”
衛離也來到床邊,輕輕彈在阿蛋的殼上:“我讓楚洵他們帶着村民去縣城了。”
容隐點頭,制住要砸衛離的阿蛋,道:“阿蛋,要曬太陽。”
衛離笑說:“那我們,不要出院子。”
容隐:“嗯。”
如衛離所料,之後的幾天又來了幾波修士,不僅有散修,就連陸實也露了面兒。在差點兒被認出之後,衛離終于将自己也關進了院門。如此,在屋外忙前忙後的人就成了楚洵與竺亦青。
“村裡的房屋已修繕過半了。”
彙報完情況,兩人便一杯接着一杯地往肚子裡灌水,等他們喝盡興了衛離才問:“外面可又來人了?”
楚洵大剌剌地擦幹淨嘴角的茶漬:“不僅來了,還在村子裡住起來了。”
“他們沒走?”
楚洵不回答他,隻是看向一邊躺在衛離剛做好的窩中的阿蛋,奇道:“阿蛋到底是什麼?怎麼引來了這麼多人?”
屋中無人說話,隻餘風車聲響,卻也算是告訴了楚洵阿蛋不是他們認為的神物,他索性将自己見到的全盤托出:“噢對了,不止有人,還有妖。”
“妖?”容隐問。
竺亦青從腰間的挎包中掏出一顆螢綠的珠子,正閃着微弱的光:“晴一之前給過我們一個珠子,有妖物靠近便會發光。本是哄我玩的,沒成想派上用場了。”
容隐點頭,将目光從阿蛋身上收回:“你們,也别出去了。”
“為何?”竺亦青不解。
容隐:“修士不能殺人,妖物卻沒這個顧慮。”
正舉到嘴邊的茶杯不再前進分毫,楚洵思索再三,湊到衛離跟前:“你跟兄弟我說說,阿蛋到底是不是妖怪。”
衛離道:“是。”
楚洵瞬時遠離他:“什麼?!”
他的聲響驚動了仰頭看風車轉動的阿蛋,很快跳到容隐身邊,被他捧上手心,享受着容隐的撫摸。被吓到了知道找娘給自己撐腰,哪有一點尋常妖物兇神惡煞的模樣?衛離朝它殼上彈了一滴水,道:“你怕什麼,有我們倆在,它能幹什麼?”
輕咳一聲,楚洵道:“也是,看你們倆的樣子,阿蛋日後肯定也是隻蠢蛋。”
聞即此言,阿蛋脫離溫暖的手掌,跳到桌子上,砸中楚洵的頭,最後又藏進容隐手心。
莫名挨了一下,楚洵氣道:“你還不服氣?”
“阿蛋來我懷裡。”竺亦青伸開雙手,接到阿蛋之後摸了又摸,“我來替你出氣。”
說罷,她的拳頭便落到楚洵身上,逗得阿蛋輕輕晃動,那拳頭的攻勢更猛了,砸地楚洵滿屋子地躲。他邊躲邊向容衛二人告狀:“你們孩子欺負我,幫不幫忙?”
對此,衛離隻道:“出去跑,院子裡寬敞。”
兩人一蛋笑鬧着出了門,衛離才講起正事兒:“師兄,距第一封信,早已過了五十日,可賀師兄與宴師兄并無音訊。”
容隐坐直身子:“你想去找他們?”
衛離:“是。”
容隐點頭,又問:“陸實,可還在寨内?”
衛離如實道:“寨内皆是散修。”
容隐道:“那我們便出去,去找陸實。”
陸實陸實,又是陸實!衛離的臉黑了一個度,冷聲道:“找他作甚?”
容隐一滞,仍舊說出:“托他照料阿蛋。”
陸實也是因着虹儀天劫來的,見着阿蛋便什麼都明了了,師兄居然要将阿蛋送給他照料?衛離急道:“師兄,你就如此信他麼?”
容隐不懂他為何對陸實惡意極大,解釋說:“陸實為人正直,他所應之事,必不會馬虎對待。”
話說到這個份上,衛離明白自己有些無理取鬧,可他就是不願從師兄嘴中聽到誇獎陸實的話,一句都不行。于是他一下一下敲打手下的桌子,一聲不吭。他不說,容隐更不會說。他們此刻倒像是吵了架的夫妻,誰也不肯先服軟。
打破兩人之間的詭異氣氛的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不好了!七葉她,她不見了!”
衛離開門,正見着滿目通紅的楚洵抱着阿蛋,那模樣實在可憐。他解開靈力封禁,想要探探周圍的妖氣,就聽師兄清冷的聲音響起:
“在稚守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