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隐道:“若是閑雲長老不信,便親自去探尋,尋這洞中可有妖物。”
連赫嶺的弟子已做足了緝拿妖物的準備,聞言看向閑雲:“長老。”
“幽熒儀君要這洞中生靈,你們依着他又有何妨?”三空道,“我自是相信憑借幽熒儀君的威望,方圓百裡乃至萬裡的蛇妖,皆不會做出傷人性命的事。”
這樣大的一頂帽子扣下,容隐絕不能接。绛鋒出鞘,衛離準備與他們打過,便聽威壓極大的女聲響起:“蛇妖傷人與容隐何幹?”
“師父?”衛離喜道。
“師叔。”容隐行禮。
看清了來人身形,三空疑惑道:“衛蕭筱?”
甫一進入,衛蕭筱便劈頭蓋臉道:“你們兩個老的,帶着一衆小的,就這般欺辱我門中弟子,唱的是哪一出大戲?”
閑雲道:“你!”
“我如何?!”衛蕭筱走到他們身前,“斬妖除魔,講究的是先到先得。你們這些後來者,厚着臉皮從我門中弟子手中奪了妖物,逼他毀了獵物,這是仗着年齡大便肆意欺辱小輩麼?”
閑雲又說:“分明是他”
“分明什麼?分明想要那妖物活着?”越說,衛蕭筱就越激憤,“閑雲,我說句公道話,這是小隐手底下的妖,小隐即便是讓他活,活上千歲萬歲,活到天地崩裂,又與你有何幹系?”
他連說兩句,都被衛蕭筱打斷,一口氣上不來,破口大罵:“胡攪蠻纏!簡直胡攪蠻纏!”
怕他想不開要與衛蕭筱交手,三空連忙道:“若是他指示妖物去做壞事”
“三空,我倒是記得你手下有一隻狼妖,一隻虎妖,或許還有更多我不知道的。”衛蕭筱冷笑一聲,走到三人身前,“那我是否可斷定你與妖為伍,是否可替天行道将你斬殺?”
“衛蕭筱!”
“他們是我初暮山的弟子,何時輪到你們來教導了?”衛蕭筱一拳打在洞頂,大大小小的石塊盡數砸到二人身上。
陽光透下,竟是将這數米厚的岩壁擊穿了。
衛蕭筱見了他們身上混着血的土灰,仍是惡狠狠的,“你們踩在我衛蕭筱頭上訓斥他們,便該想到被我發現了,得摔得有多狼狽。”
他們今日救了一山洞的女嬰,沒人稱贊他們也就罷了,此刻竟被人如此羞辱。閑雲擊炸一塊大石,怒道:“你們初暮山真是威風得很呐!”
衛蕭筱雲淡風輕道:“自然,這才不将你連赫嶺放在眼中。”
眼見閑雲要栽,三空急忙拖着人往外走:“閑雲,我們走,莫要再同她浪費口舌。”
帶着一衆人離開,衛蕭筱那兇狠的目光便都落到衛離身上:
“我當你跟我十年,學不成十分也該會了七分,如今竟這般任人欺辱,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騎在你脖子上撒尿了?當真是丢盡了我衛蕭筱的臉面!”
衛離低頭聽,聞言忍不住道:“師父,他們都是長輩,我不好插嘴。”
衛蕭筱在他身前走來走去,仍是沒忍住,一腳揣在他腿上,恨道:“我也是長輩,我訓斥你時你敢反駁,硬氣得很啊!”
衛離識時務地跪倒在地,抱着衛蕭筱的小腿,不要臉道:“師父,你可是我親師父啊。”越說,他的聲音就掐地越軟,“外人怎能與我親師父相提并論?”
最吃這一套的衛蕭筱火氣消了半,仍是一腳踹開他:“所以你就能氣我?”
“師父,徒兒錯了。”衛離重新跪好,讨好地笑,“待回山了,徒兒給您做好吃的,做鮮花乳酪餅,師兄也格外愛吃。”
見他那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衛蕭筱苦口婆心道:“他們忌憚我,并非因我與他們同輩,而是知我劍術高超,靈力幽深,若動了真怒,三招之内必能取他們性命。”她蹲下,“你身後有我和初暮山兜底,若是也同我這般厲害,誰敢找你麻煩?”
衛離嘟囔道:“可師兄比他們厲害多了啊……”
經他這麼一說,衛蕭筱才擡頭去看容隐:“小隐,我也要說你一句。”她站起身,“他們就是看準了你不善言辭,太講道理,這才拿天下道義來框住你。可你是幽熒儀君,你有權利做你想做之事,何須旁人來教?日後你要救天下蒼生性命,護佑萬千生靈,他們就該敬你畏你,拿你的話當作神旨,誰也不能不聽你的。”
容隐行禮,敬道:“謹遵師叔教誨。”
衛蕭筱卻是歎了口氣,她說再多,容隐即便聽進去了,也不會說出來,仍是無用。她還是不要再多費口舌了:“這裡的雜事兒太多,我不想管,交給你們了。”
衛離叫道:“師父。”
衛蕭筱回頭:“講。”
衛離道:“若是無人要她們,初暮山”
“這件事你想也不要想。”衛蕭筱道,“其一,我們初暮山收徒,必得經由砥砺門承認。其二,閑雲與三空實力如何,能否叫這些女嬰永不化妖,直至死去,也未可知,我不信他們。其三,你未成婚,養着一堆女嬰,要世人如何看你?即便你日後成婚了,那要你媳婦兒如何容得下那麼多孩子?日後你的孩子出生了,你要如何對她們,又如何對你的孩子?你能讓你的孩子容下她們嗎?”
衛離瞅瞅旁邊的,小聲道:“師兄分明容得下……”
“你嘟嘟囔囔的說些什麼?不能大點聲麼?!”衛蕭筱問。
衛離回神,大聲道:“沒什麼!”
“我走了,下山一趟,遇到這麼多破事兒。”抱怨完,她又囑咐,“衛離,早些回去。”
“師父慢走。”衛離撣淨身上的鞋印,注意到一直沉默不語的竺亦青,“七葉,我們”
竺亦青好似才找回魂,拍掉身上的灰塵,随手挽了個婦人發髻,道:“我出去叫人,先把她們帶回去。”
衛離又問:“那,這底下的蛇呢?”
竺亦青道:“他,他把堯昶給我了,日後由堯昶來管。”
見她要将責任分出去,容隐輕聲道:“七葉。”
“你們不用擔心,眼下我沒随他走,日後也不會尋死。”
分明嘴角勾起,眼角卻不見分毫笑意,衛離不免揪心:“我倒甯願你鬧一鬧。”
竺亦青道:“即便要鬧,也絕非眼下。”
她朝前走了走,見兩人并不動,提醒說:“那兩位道長走了,也不知要編排你們些什麼,待出去後,你們須得小心。”
“堯昶”容隐道,“七葉,你若是信得過我們,可将他交于我們,或許能不損修為。”
“你都叫我七葉了,信得過。”
站到陽光底下,竺亦青駐足,回頭一笑,如同往常一般明媚嬌俏。可那無憂無慮的少女,再也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