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湧動的一夜,随着月亮西沉,悄然落下帷幕。
長域睡得并不安穩。
睡夢中,他隻覺得胸口憋悶,身體沉重,翻來覆去總是神思不定,淩晨時分,更是流連在噩夢中。
夢中時而冰封千裡,時而赤火流沙,人影幢幢中忽然萬籁俱寂,靜谧詭異時又突然爆發出刺耳哀号,猶如鏡中殘花,水中碎月,華麗而破敗。
一切的湮滅與新生,仿佛都遵循某種古老的韻律,閃耀着燦金的光彩。
長域以置身事外的眼光,觀察着夢中的一切,卻忽然察覺到一絲熟悉的不安。
那種令人不安的感覺,究竟在哪裡感受過呢?
沉思中,耳畔忽然響起一聲低啞的:“師尊。”
“!”
刹那間,夢境破碎,雲消月解,黑暗中唯餘許多跳動光點,編織成一片神秘的圖案。
長域猛然睜眼。
他想起來了,那是一個法陣——方停歸昨晚布置的法陣。
那是,離魂陣法!
此陣極其兇險,魂魄離體之後,便靠吸食肉丨身力量維持,不到兩個時辰,便能将一個年輕力壯的修士吸成飛灰!
此陣一旦啟動,根本無法中斷。
方停歸這是把自己活生生逼上了絕路!
想到此處,長域頓時怒不可遏,翻身下床,便要去找方停歸理論。
怎能如此自毀生命?!
走出小洞天,卻看到小菇君正盤坐在蒲團上,望着日出雲海,似乎在修煉。
長域深谙小菇君的懶性,知道他隻是在打瞌睡,上前輕搖他的肩膀:“别睡了,你有沒有看見方停歸?”
“啊!”小菇君一個激靈,從睡夢中驚醒。
他揉了揉眼睛,嘟嘟囔囔道:“小仙君……我沒有在睡覺,我在給他護法啊,他說自己要閉關一日,明天才會出關——他讓我幫忙守在這裡,誰來都不能放行,尤其是你。”
長域頓覺呼吸一緊,頭腦微熱。
小兔崽子。
好,好好好,玩先斬後奏是吧?
長域怒極反笑,心道,那我偏偏要橫插一腳。
他一甩袖口,掌心劈在一旁冰壁上,裂紋瞬間蔓延,他取出了一面半人高的巨大冰塊。
“小菇君,勞駕,我也要閉關一日,你替我好生照看,不要讓任何人踏入小洞天。”
說罷,長域帶着巨冰,消失在光門後。
“……”
小菇君坐在原地,望着那冰壁上的巨大窟窿發呆。
那是萬載玄冰髓诶……
居然一口氣拿了這麼多……
小仙君這是,要引爆半個修界嗎?
好厲害!
以一己之力,承擔兩個重擔的小菇君,終于打起精神,正襟危坐在兩個洞府門口。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前方,雪山上任何風吹草動,都躲不過他的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
小菇君指尖一動,大股純白菌絲蔓延而出,順着山巒起伏,飛速爬到雪山腳下,又纏繞、組合成少年的模樣。
山腳附近正徘徊着一道人影。
那人目睹小菇君的分身重聚,吓了一跳,卻沒有轉頭就跑,反而期期艾艾地走上前。
“好……好久不見,小菇君。”
小菇君仔細辨認他的氣息,恍然大悟:“哦,是你,好久不見,嗯……陳墨追?”
隻見陳墨追一身藍色長袍,須發皆白,面容卻很年輕。
他背着一個碩大木箱,正扣弄着木箱表面的紋路,聞言笑了笑,有些局促:“我聽說,聽說師尊回來了?”
小菇君點頭:“是,不過你來得不巧,他正好閉關,可能明天才會出來。”
陳墨追聞言一怔:“明天?”
明天是方停歸的登仙大會。
小菇君撇撇嘴:“嗯,明天。”
陳墨追若有所思地頓了頓,又問:“那,那大師兄……”
“他也閉關,你若想見他,也等明天。”
“可我……”
小菇君搶先說:“怕什麼,反正你們師尊回來了,方停歸一心撲在他身上,又不會計較你。”
陳墨追苦笑:“當年在南海……是我太任性,才害了師尊,我無顔見他。”
陳墨追身世坎坷,身負血海深仇。
十六歲那年,他無故離開師門,孤身前往南海尋仇,卻遭人埋伏,幸好被問詢趕來的長域救下。師徒倆一傷一弱,且戰且退,被人逼上了一座帶有火山的島嶼。
那時陳墨追太弱,敵人太狡詐,而長域的傷勢又太重。
哪怕支援已經近在眼前。
陳墨追還是被仇人打下火山,他死死抱住仇人,兩人糾纏着墜向岩漿,眼看就要玉石俱焚。
危機時刻,長域飛身一掌,劈開糾纏的二人,緊接着撈起陳墨追,将他抛上火山口——
長域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正要躍出火山,卻被一把繩镖從後背貫穿心口!
血花綻開,他像一隻飄搖的落葉,被狗急跳牆的敵人拖下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