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溫瓊待三個人走後,面容上的平靜煙消雲散。
她沾有血迹的衣裙撫平,疼痛過後帶來的綿綿倦意又纏上心間。
簾子上的姮娥向往月桂,手中的小鳥依戀着溫暖的手。
她緩緩走向了熟悉的荷花池。
如一片葦草,一粒飄雪,輕輕落入寒冷的池水。
冷意從四面八方傳來,池水之下行動遲緩的魚兒感受到動靜,動了尾巴。
李溫瓊靜靜地浮在池中,等待着寒冷将體内的疼痛和身上的困意消解。
時間悠悠蕩蕩,歲月似乎要停留此刻,手指碰到埋藏于池水之中的水草,遠方傳來不輕不重的呼喊。
李溫瓊浮上水面,恍若偶然看見的陰差水鬼。
良月跪在岸邊,見到了人淚珠婆娑落下:“公主明明答應過婢的。”
“您還要待在裡面嗎?”
李溫瓊手臂一撐,蕩到了岸邊,濕漉漉的從水中爬出來。
浸了冷水的人,渾身止不住的發抖。面上妝容清洗幹淨,原本就是偶爾顯出捧心之貌的人更是嘴上烏紫,臉色蒼白,細白瘦弱的手指泡出了褶皺,身上衣服緊緊裹住。
“良月,你若是再哭,吾興許真就活不成。”李溫瓊用手拂過良月的臉,将淚珠擦幹。
良月将捧過來的裘衣裹住李溫瓊。
“殿下,我們快些走。”
“不急,吾有事情要叮囑你幾句。”李溫瓊習慣了這樣的觸感,竟不覺得害怕。
“這次落水,你就同聖上說,吾意識恍惚皆因此次婚約。虞家郎君為大過,盧家娘子與越家娘子為小過。”
“讓這三人閉門思過十日,”李溫瓊原定下來的計劃,一想上元節,改了口說道,“改為五日。虞寄書需罰奉才能解。”
這樣一來,三人剛剛解禁,就能看到上元燈會,也算是她一個弱弱的補償。
說完這一大段話,李溫瓊胸腔中蓄集的水吐了出來,又是咳嗽。
“公主,您就不能同婢說說究竟是為什麼?”良月見公主隐瞞,心中懷疑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難不成是叔父過來被公主發現,才讓公主懷疑自己的忠心。
“殿下,今早婢沒能看住方佑掌事,還隐瞞殿下,是婢的錯。您能原諒婢嗎?”
竟然真是方佑,李溫瓊心道自己所料不差。
水下無人,心思四散,今早樹林的味道,格外清晰,那時阿耶常用的熏香,也隻有一直在他身邊服侍的方佑才能沾染分毫。
“這不是因為此,所吾這次還能活,便告知與你,如何?”
“先下要緊的事,不應該是替吾将黃庚找過來?”
“婢立刻去辦。”良月說完就要跑過去。
李溫瓊拉住她的裙角,微微笑道:“先将吾送回去。”
說罷,她似乎有些可憐:“走不動路了。”
良月用自己的力氣将李溫瓊扶起來:“婢知殿下這樣定是不願讓人看見,可是又怎麼能不被人看見?”
公主喜潔,又依禮,落水之後發髻松散,衣衫不整,又怎麼願意見人。
“而且,婢都聽見,您明明對着趙國夫人和兩位娘子都說無礙,轉頭又在聖上面前告狀,這不是殿下的作風。”
良月一邊說,一邊環顧四周,耳朵敏銳,生怕有人看見。
“吾什麼作風?這不就是了。”李溫瓊攏了攏裘衣,她的身體怕是要被這一次冷水又搞得不成樣子,“不必在意,有人看見了,吾能回去的更快。”
“這風聲也傳的更快。”她意有所指。
虞寄書拒婚一事總要弄得聲勢更浩大些才能将自己的名頭打出去,也好斷了阿耶尋驸馬的心思。
兩人這樣商榷,不多時,帶到李溫瓊渾身幹爽,躺在衾被之中,由黃庚診脈之時。
紫薇殿聽說了這事,李騰站起來勃然大怒:“你說長平失足落水?”
一小太監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承認:“回聖上,是這樣,黃庚太醫已經前去為公主診脈。”
“跟朕一起過去長平那裡。”李騰将還未批完的奏折一扔,向李溫瓊那裡趕過去。
剛剛回來的盧清和盛菱花,正巧遇上宴會的解散,此時隻有趙國夫人錢瑞鳳和文夫人留在原地等候。
“阿娘,你不知道那個長平有多可惡,她讓清兒長跪不起。”盛菱花說道。
“你啊,做事魯莽又沖動。”文秉彈了彈盛菱花的額頭。
錢瑞鳳笑眯眯地看着兩個人:“你們此番過去,有什麼收獲?”
盧清将在四角亭中之事一一說來,隻稍稍隐瞞李溫瓊戳穿自己面目的那一部分,加重說了自己又一次惹了李溫瓊。
“她這番舉動,真讓人琢磨不透。”錢瑞鳳做頭,領着剩餘三人前走,來到乘車之地,“飄忽善變,不好相處。”
“趙國夫人如此說,确是如此。”文秉也發覺長平針對此事嘴上一套,做出來又一套。
實在不知她如何所想,文秉拉着錢瑞鳳的手說道:“此事與虞郎君密切密切相關,還望您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