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從書房拿什麼樣的書?”
隻看虞寄書默默跟了錢瑞鳳半天一步也不肯離開,等到去了書房才意識到他想要做什麼。
錢瑞鳳今日預備着要輕點一下府中物品,因而決定晚些時候過來。虞寄書呢,一大早上既沒有去後院練武,也不說話,默默跟着。
見她的方向是書房,步伐一聽就沉重下來。
前方不遠處,平日裡躲閃不及的書房近在眼前。
虞寄書不知道是情願還是不情願,總歸還是來了,這五天内閉門不出也給了虞寄書一個機會,學習一竅不通的工事建造。
他笑着說道:“當然是水利建造,在其位謀其職,孫兒用心的很。”
“你若是想看,直接過來就好,跟着我半天不嫌累?”
房門一推開,墨香和書香齊齊朝着虞寄書席卷而來,靈魂裡某種顫栗顯現。
虞寄書的手摟在一起,這間房子的格局一直是這樣。
李溫瓊前世在這裡的時間居多。原先自己用的桌子放滿了書籍,李溫瓊常常在那裡抄書寫字。
“你怎麼了?”前去給虞寄書找書的錢瑞鳳沒聽到後面的腳步聲轉過身子。
門檻也沒踏過的虞寄書目光落在進門的早已廢棄不用的書桌。
虞寄書沒回來之前,她告誡仆人不必動這些小玩意。四年之中,她每每來到書房總是去撥弄兩下。
可惜這裡,應該是他最不喜歡的地方。
“怎麼,想到你在這裡讀書的情形?”錢瑞鳳問道。
“想到祖母教我識字,我撒潑打滾不想學,惹得父親抽打。”虞寄書斂了面上情緒,“還想到了其他的事。”
虞寄書不擅長騙人,便自學了一套隐瞞意思的方法,說一半留一半,既不是假話,也算不得是真話。
他左腳邁進,瞥見一層一層高的書,腦袋又開始疼,他這麼久還是本能的抵觸這間屋子。
“祖母,快些,孫兒受不了這裡。”他躲在錢瑞鳳後面,仿佛變成了十歲兒童。
若不是為了學一點,讓自己說出毛病時有理有據,他不願踏進這個看起來陽光明媚,卻是他垂髫之時最黑暗的記憶。
“你又不是不愛看書,怎的不愛進這個書房。”
“祖母,您又不是不知道,十歲之前,父親打我打的有多兇。”虞寄書随手一指,就詳詳細細将當時的情景再現。
一字一句,句句戳心。
當年那副慘樣還是錢瑞鳳及時過來堪堪止住,不然如今這個威風凜凜的小将隻怕不複存在。
“你不如去茶樓親自将你在邊疆的事情說出來。”錢瑞鳳做起正事毫不含糊,她手指拂過書架,虞家幾代人的收藏都在這裡,經史子集無一不包。
“祖母,我去說書?”虞寄書認真思考,茶館說書這一行當是最近才傳到長安,目前頗受人喜歡。
若是他過去,仗着自己兩輩子的學識,還不出口成章。
“可行,祖母,可行啊。”
“孫兒現在就占展紙潑墨,将邊疆風光娓娓道來。”虞寄書做出自己穿了一身寬袍大袖的模樣,拉住袖口筆走龍蛇。
錢瑞鳳從書架上抽了幾本書,“你若是去,又該把你父親氣出來。”
“下一次想要過來,就在這個架子上找,這些是基礎,你先看着。”錢瑞鳳将書遞過去。
虞寄書接過來翻了一下。好些是之前的将作大監的手稿。
他心道:這個屋子還真是寶。
“父親他們為國如此,真是厲害。”虞寄書似有感歎。
“你先前不還指着他的鼻子罵他虛僞,”錢瑞鳳給自己也挑了兩冊,“聲音大的把屋頂都能掀翻。”
“那時候少年心性,覺得非黑即白。”虞寄書搖搖頭,否決了當年年少的自己更是前世的自己,“父親他也結黨營私,又為國為民操勞。”
“雖然我不喜這樣,但也不該否認他人之為,”虞寄書抱着懷中的書,“祖母,我之前認為每一個官宦都該懷有濟世安民的心思。”
“可我現在不這麼想,隻要有一個人會用,即便是奸詐之臣她也能運用自如。”他看向進門的書桌。
似乎有一女子,忙忙碌碌,從案頭上拿出一冊又一冊。
他那時很不待見李溫瓊,原因很多,最開始讨厭,就是在這個地方。
見她在祖母的默許之下一點一點侵入自己的空間,又看她怎麼喜歡讀書,應該能知道這表面上繁華的長安内裡腐朽不堪,找了個機會告訴她應當仿效太宗長樂公主勸谏,讓聖上勵精圖治,給天下百姓一個平安之世。
她卻反問聖上所作所為何錯之有,平民百姓如何與她何幹。
說出這話時,案頭的燭火微動,李溫瓊眼中溫暖,嘴上薄情。
“孺子不可教也。”虞寄書甩下這句話就走,嘴裡罵罵咧咧,“本以為她和祖母一樣好讀書,竟然和李勝他們一丘之貉,不愧是一個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