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能夠護住嗎?”
李溫瓊坐上馬車之後,腦海當中一直萦繞這句話。
她的臉色沉沉,良月微微擡眼,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以往即便是皇子殿下故意捉弄,殿下也從未有過這樣的臉色。
“殿下,您自從回來之後心緒不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良月将被褥整理好,半跪在床邊,還是沒有忍住,直接問道。
李溫瓊雙手交疊放在腹部,魂遊已久的深思讓她短暫地卸下了心防。
“被人戳中了心思。”
殿下回答的聲音很小,很輕,良月距離的這麼近,也沒有聽清楚,又重複問了一句。
“沒什麼事情,隻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李溫瓊被接連問了兩遍,才發現她竟然透露出自己的心思,坐起身體,又變成了良月熟悉的殿下。
目光溫和,語氣一如既往,“吾送給聖上的生辰禮拖了許久也未曾準備好。”
“殿下一直都在準備,相信聖上也不會怪罪的。”良月這才放心,原來隻是這一件事情,看着殿下一張一張畫好,又一張一張燒掉,心中不免覺得可惜。
李溫瓊明白良月指的是那一盆灰燼,沒多說什麼,催促良月趕緊去休息。
良月拗不過殿下,行了禮,就告辭離開。
沒有了另一個人的身影,屋子裡面更是顯得人的渺小。
李溫瓊撤下剛才的僞裝,将身上的錦被緊緊握住,房間裡面暖意洋洋,然而她心裡的冷散不幹淨。
那句話像是一個魔咒一樣,刺耳地提醒她,她誰都護不住。
上一世,那些護不住的人。
那些最後留給她的身影一一呈現。
阿娘身上的血腥味、臉上舒緩的笑容和快意的神情。
李溫瓊想,阿娘臨死也沒對當時年幼的她說出來那個定下來的命運。
錢瑞鳳焦黑的屍體,散發着陣陣臭味。
連遺言都沒有機會說出來,這一世的托夢,無非就是自己的妄想。
阿耶說了遺言,但那個時候的她心懷鬼胎。
自從虞府出事以後,她所有的行為都帶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算計。
他說:“酒兒若是想要做這個位置,耶耶撐着一口氣也要下了這份诏書。”
李溫瓊看着自己的雙手,這雙手感受到了溫熱的跳動逐漸平靜。
為什麼不答應阿耶的要求?
李溫瓊握緊拳頭,這并不是一個最佳的選擇,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李勝的陰險與殘忍,隻有這樣才能夠在她登基之後感恩戴德。
祖父是最晚離開她的。李勝折騰的一年已經讓草原有機可乘,即便她再怎麼做。也無計可施,隻能讓垂垂老矣的祖父帶着他的一衆将領趕過去。
迎送之時,李溫瓊記憶中的強健的祖父臉上早已經爬上了不少的皺紋。
還有虞寄書——
想到這個人,李溫瓊睜開眼,他為什麼在經曆上一世的事情,竟然認為自己還能夠做到他心目當中的明君。
也不知道虞寄書上一世是什麼時候死的,他看到自己下的平反诏書才有此意嗎?
李溫瓊将自己裹得更加嚴實,她有些昏昏沉沉的,不像是自己醉酒的狀态,這種熟悉的感覺——
原來是又要生病。
還沒有好過頭的身體,被那一段話所帶來的思緒壓倒了身體。
她的臉頰已經開始泛紅,身體開始發燙,喉嚨發幹。
混沌的神經讓她将嚴謹抛諸腦後,李溫瓊明知自己應該将良月喊過來。
可她近乎自虐一般的讓自己又一次陷入這樣的場景。
她的腦海中不斷閃現這些人,想着那些話,那些事,那些過往,那些她怎麼也回不去的日子。
重生回來之後,她不停地在思考,自己究竟是為什麼能夠重生。
拯救遺憾嗎?可是這樣的遺憾為什麼不能從阿娘的死之前開始。
若說是挽救這個即将崩塌的大唐,李溫瓊更是不解,朝代更替盛衰由命,無非就是動亂之後在由一個枭雄橫空出世。
她自己的遺憾?她有什麼可以遺憾的,坐在了最高的位置上面,從生到死沒有經曆過人生的低谷。
這樣的人生難道不應該是最好的嗎?
至于我想護住的那些人,有太多太多的無奈。
我該怎麼樣才能護住他們?
李溫瓊昏昏沉沉的腦海當中留下這樣的想法。
她本來就虛弱的身體,在這樣沉重的自我折磨之下,已經沒有辦法在支撐其他。
強壓之下,李溫瓊徹底昏睡過去。
“快醒一醒。”外面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
黃仲眯着眼睛,昨天被長平公主攪和沒辦成事情,讓她一氣之下熬了一夜的藥材,白日不想那麼早起來。
丫鬟在床頭端來水盆:“郎君讓娘子梳洗,即刻出門。”
洗臉梳頭,意識不清的黃仲被人一頓磋磨,一出閨房就被黃庚拉着步履匆匆上了馬車。
“怎麼了啊?”黃仲打了一個哈欠,坐在馬車上頭還一點一點,“這是去皇宮的方向?”
“阿兄,你自己上值,拉上我做什麼?”她掀開簾子問道。
黃庚瞧見自家妹妹一臉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扶額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