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這個環節對我來說隻是打醬油，可在剛才鄧嶽接受詢問的一段時間裡，我也沒有忘記在娘子山慘案發生的最開始，鄧嶽和我進行的一次莫名其妙的警告式的對話，雖然在警察面前直接公開這一段對話的内容有些不厚道，可是為着我的疑問，我依舊想要對他提出幾個問題。

他為什麼當時要對我說出那幾句警告？

他是不是知曉一些内情呢？他為何會知道我和子琪群青在Club網站上面曾經的過往？

這些疑點我打算不再猶豫，一次性地提出。

“鄧先生，雖然沒見過幾次面，您對我還有印象嗎？”

他面無表情地朝我瞟了一眼，

“有一些印象。”

“我們說過幾句話，您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

“您當時和我提到讓我們不要管這裡的閑事，是否表示您也知道這起案件的一些内情呢？”

鄧嶽默不作聲，看起來他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其實這樣的表現也就默認了他是知道一定内情的。

不需要警察重新強調一遍——知情不報是妨礙正常的偵訊工作，嚴重情況下可以定罪為包庇。

我和他就這樣子，面對面坐着，我想是過了十幾秒鐘，才撬開對方的尊口。

“我雖然知道一些事情，但并不知道整個案件背後的兇手是誰，也無意指嫌疑人。”

“無所謂，你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沒有增減地說給我們聽，就夠了，别的呢，就交給警察。”

劉罡明看鄧嶽有松口的意思，順着他的話繼續引導。

“我之所以那麼說，隻是當時想要提醒一下你們幾位而已。”

鄧嶽叙述道：“從知道我姑媽被毒殺的時候，我就大概猜到這個家不可能安靜下去了。而且我姑媽的死，不是和陳夕顔一家人的死有關，就是和芳蕊她爸當年失蹤的原因有關，這些東西這個家的人都知道。長年以來，大家隻是看破不說破。我姑媽說要撮合我和芳蕊兩個人，還以為這些事情他們已經都不作數忘記了，可是選在我婚禮的時候作案，很顯然有人——是一點也沒有忘記。”

“有人？等會，我沒聽清你的意思，你說的他們是誰？什麼亂七八糟的。”

因為鄧嶽說話的内容突然含糊起來，劉罡明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所以幹脆打斷了他的話。

可是鄧嶽沒有理他而是轉面對着我、子琪和群青三個人。

“當然不是要故意吓唬你們，說讓你們早點離開這個地方，純粹是我覺得你們和這裡的事情沒關系，那就不要參合進來了。相反的，我也期待你們幾個能夠留下來。我很好奇，我們家和楊芳蕊家以及陳夕顔家，甚至整個娘子山村村子裡面發生過什麼，他們成天這樣裝神弄鬼的我也煩了。既然你們想知道全部。”

也許是我的錯覺，鄧嶽的眼睛裡面，仿佛一下子被什麼黑色的東西占據了。

等我回過神，他卻一改平靜叙述的風格，滔滔不絕起來：

“娘子山村這個地方一直以來就和娘子沒關系，直到我還小的那段時候，山上還能經常挖到不知名的人的大腿骨。也難怪這裡的人每年過年，都要往大山坡上的成群一樣的墳送吃的。因為這裡本來就是死人山。”

“俗話說，叫這裡晾屍山。你們覺得住在這種地方怎麼樣？整天能夠挖到屍體，種田都可以看見骨頭的地方。”

“後來這裡的骨頭，屍體都被清掉了，原本有個更大的亂葬崗，15年前左右的時候，因為要種經濟作物，幹脆把裡面的屍體都直接運到了另外的山頭上。除了亂葬崗以外，就連正規的墓地都沒有放過吧，我聽他們說是全部都摧毀了然後把骨頭運上去的。也就是那一年，楊家那邊芳蕊的爸爸一聲不吭走了。至于他是不是被人殺死消失的，還是真的坐火車去南方打工了，她們大概也不是很在意。”

“我姑媽和我爸兩個人其實每次閑談的時候，大緻都有這樣的意思，那就是芳蕊的父親大概率是不在了，這裡說的不在，就是去世了，我想我姑媽和我爸大概知道他是怎麼死的，這種事情他們也不會告訴我。我甚至也想過他們是不是也參與過這件事，畢竟他們也不是做不出來。”

“這些問題本來過了十幾年了，也沒有人在意了，偏偏一個月之前，我們去完陳夕顔家，她家就出現了那種食物中毒的意外。”

鄧嶽可能講得口幹舌燥，他端起房間裡準備的瓶裝礦泉水，汩汩地灌到他的喉嚨裡。

“啊...真爽啊。抱歉。我繼續說：陳夕顔應該覺得，那件事是我姑媽做的，所以每次我去探望她的時候，她都和我說，她知道有确切的證據可以證明我姑媽和我爸在十五年前還做過另外一件謀殺案。“

“她指的就是芳蕊的爸爸。她既然可以對我說，也自然可以對去看過她的任何一個人說。“

“難道芳蕊也可能從她那裡...”

我問道。

“是的，很難說陳夕顔她那樣一個精神狀态還會遮遮掩掩什麼，再接下來的…就任憑你們想了，我是不會說我懷疑誰的。我也沒有懷疑哪個人。“

明顯他的證言所指向的是那個我們最不希望發生的情況，可是如果隻有這一種解答，又應該怎麼辦呢？

面對鄧嶽的證詞，我不得不去考慮，如果是芳蕊有犯罪嫌疑的話，我們該如何自處。

“可是…再說了，芳蕊不是一直沒下車嘛，那時候我們停車的地方是個泥地，沒她的腳印，那…我實在覺得芳蕊，她畢竟是我的未婚妻，她的性格，怎麼可能殺人啊。”

鄧嶽說着說着又否定了他自己暗示的話。

“正因為這一點，所以要證明她有犯罪的可能性是極其容易的。”

一直像是在心不在焉的群青突然反駁了他的觀點。

她到底在說什麼啊，我心想，正好芳蕊擁有了一個在雨夜當晚不可能犯罪的證明，群青又為什麼要反駁掉呢？還好李子琪沒有在這裡，不然她肯定要罵罵咧咧地說她了。

難道，群青也和我一樣，從鄧嶽談話的後半段開始，對芳蕊不再信任了麼？

我不安地看向她的臉，她卻和坐在我對面的鄧嶽是一個表情，可是她的不大的眼睛裡的眼神我還是更熟悉一些，和對面那位的一樣帶着一些冷氣，而她的眼仁又有着鄧嶽沒有的堅定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