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紅裳,在西街飯館纏着掌櫃的磨了半天嘴皮子,又出了三倍的銀子,掌櫃的才松口讓廚房做,還和紅裳說:“不是小店難為客觀,這寒冬臘月,諸般食材實在緊缺,價格都翻了三倍不止,食材不易,處理起來更花精力,而且這龍鳳羹要大廚一直盯着,足足炖上兩個時辰才行。為了做這道菜,我半個廚房都要停下來,若不是看你小娘子苦苦哀求,我是萬萬不可答應呢!”
紅裳暗暗罵娘,卻不得不連連向他道謝,心中把蕪煙來回罵了一百遍。好不容易菜得了,紅裳提着食盒一出店門,便看到一人立在對面,蒙着帛巾,身上已落了一層雪,卻不是蕪煙又是誰?
蕪煙看到紅裳出來,緩步走了過去,看着她,好一會兒才說:“我等你許久了,你可知道?”
紅裳呵呵笑着:“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在催他們,你看,龍鳳羹已經好了,我們回去吃吧。”
蕪煙心中哀恸,酸澀不堪,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他忙閉上眼睛,喉嚨動了下,複又睜開眼,說道:“就在這裡吃吧。”紅裳聽他聲音發悶,怕他凍着,趕緊随他進了店。
二人要一清淨雅間,又點了幾個菜,紅裳給蕪煙把了脈,确無大礙,才松口氣道,“你大病未愈,直接在客棧等着我就好,何必跑這一趟!”
蕪煙摸摸她的頭,說:“實在等不及了!”
紅裳揶揄說:“你也有嘴饞的時候!”
蕪煙道:“确實是饞得受不了了。”紅裳一時大笑起來。
酒足飯飽,紅裳拍着肚皮,打着飽嗝兒,滿足地眯着眼,活得像隻偷完腥正打盹兒的貓。
蕪煙拿起帛巾給她擦擦嘴角,嗔怪道:“都多大了還跟個孩子一樣,看到好吃的就什麼也不顧了。”
紅裳擺擺手,滿不在乎地說:“這樣吃才香!”看到蕪煙手中的帛巾,驚呼:“怎麼拿這個!你出去時用什麼蒙臉?”
蕪煙把帛巾随手一扔,淡然道:“不戴了便是。”
“不戴?難道你……”紅裳不明,瞪大雙目看着蕪煙,“可你之前還說自己容貌太盛,怕惹出是非,才遮人耳目,如今反而不怕了?”
“怎能不怕?怕得很!”蕪煙輕輕撫上紅裳的手,說,“紅裳,你可願護着我?”
紅裳笑笑,反問:“現在不就是在護着你嗎?”
蕪煙手上稍稍用力,又問:“紅裳,你可願護着我?”
紅裳感到他問的怪,隻怕是執拗脾氣又犯了,正琢磨着如何糊弄過去,卻見蕪煙目光殷切,滿含希冀,正一瞬不眨盯着她,細看神色又十分惶恐緊張,仿佛她的回答能定他的生死。紅裳本要說的話登時無法出口,也不知如何去說,一時間倒被問住了。
“紅裳,你可願護着我?”蕪煙用力抓住紅裳再追問,聲音開始發抖,眼中也泛起一層水霧。
紅裳十分為難,她既不願違背本心,也不願傷了蕪煙,思考良久,方道:“我不知道,但我會盡力。”
蕪煙笑了,眼中淚光點點,“多謝你沒有謊言欺我。”
紅裳有些腆然,道:“時候不早了,咱們早些回去吧。”
到了大堂,果不其然,蕪煙備受矚目,紅裳苦笑又無奈,深感擔子沉重。
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撒落人間,二人并肩走在街上,蕪煙拉着紅裳的手緩步前行,踩得積雪發出沙沙的聲音,平靜、安谧,仿若天地間隻剩他們二人。
蕪煙沉醉其中,盼着這路永不到頭才好,恍惚間感到這一幕好似哪裡發生過,他看向紅裳,紅裳也恰巧看向他。二人相對,紅裳從蕪煙眼中看到了自己,專注又唯一,紅裳的心突然就砰砰跳了起來,轉過去頭不敢再看。
又過了兩日,蕪煙已是大好,紅裳想要早日啟程,結果蕪煙卻以天氣惡劣,出行不便為由拖着不走,等天轉晴了,蕪煙又以窮家富路為由,拉着紅裳東看西買,如此反複幾次,等紅裳急得發了脾氣,這才慢條斯理地收拾行囊上路。
因不願再與極樂館有所牽連,蕪煙甚至連馬也不願要,另換了兩匹良駒,又說自己體弱,趕不得急路,一路慢慢悠悠,且每到繁華之地,總要找間賭坊進去賭兩手,每次赢的也不多,幾百兩至幾千兩。紅裳雖然氣惱,可蕪煙把赢來的銀子都花在她身上,食不厭精,脍不厭細,吃最好的館子住最貴的客棧,看戲聽曲兒逛廟會,首飾衣物、口脂香粉,總之就這麼潑水兒似的使銀子。
一路走,一路賭,一路花,期間引來賊人若幹,都被紅裳打退。但紅裳總覺得不對勁,一日入夜,待安頓好後便對他說:“咱們這樣賭這樣花我覺得不妥,也太招搖了,匪徒總來襲擊,我雖不怕,但到底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