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慨然見随甯漸漸擰緊了眉頭,臉色血色一點點褪去。
待到她終于睜開眼時,臉上血色褪盡,唯剩一雙眸子浸染了血一般的紅。
“原來......”随甯極艱難地咬出幾個字,“......如此......”
戾氣一點點纏住随甯的手腳。
纏上随甯的血脈。
纏上随甯的心胸。
原來那塵封于心底的微小茫然隻是被塵封,并沒有消失。
重見天日之時,勾連起那些與之并生的肮髒、污穢、欲念、癡恨。
于是将微小席卷、發酵、膨脹,然後炸出驚天駭浪。
随甯憶起了見到随傾的最後一面。
那是随甯活這千百年來第一次流淚,啞着嗓子喚了一聲:“師傅。”
随傾彼時已然靈識盡損、經脈俱裂,魂魄飄渺,不知是不是意識都已渙散,良久,才伸出手,想像與面前這個人初見時,撫撫她的頭。
那個時候她才七歲,小小的臉上一雙倔強的眼,看着很兇很不好惹誰來都不怕跟誰都敢拼命,可是身上全是傷,摸她頭的時候,她會微微發顫。
可是随傾已經沒有力氣将手舉得那麼高了,于是随甯婆娑着淚眼,俯着身子、低下頭,讓随傾的手停留在自己的頭發上。
“甯兒。”随傾極虛弱地喚了一句。
随甯擡起頭,道,“嗯。”
可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随傾的下一句。
又過了好久好久,随甯聽到随傾氣音道,“你把......我胸前的......那塊布......找出來......”
随甯一摸,果然在貼近随傾心口的位置上找到了那塊浸染血污的殘布,像是從什麼衣裳上撕下來的。
随傾氣息越來越弱,“我......要你.....幫我......找......一個人......”
.......
餘慨然看到随甯眼角流下血淚。
鮮紅的淚珠滾落在她已然慘白的臉龐。
她周遭的兇戾之氣也愈發強烈,在這小小的峽谷的天地之間醞釀着一場風暴,快要壓抑不住。
餘慨然心中一陣快意。
同時與之而來的,面對着這樣的随甯也不可抑制地從心底生了一股俱意。
出于本能的對危險的感知,餘慨然的身體都要罔顧主人的意志,想要立刻入天遁地而走。
但餘慨然強行壓抑住自己的俱意。
離成功僅有一步之遙,此時怎可後退?
後退便是萬丈深淵。
不後退,隻能前進,餘慨然看着随甯發狂的模樣,隻覺不夠。
還有一份很是花了些心思、特意為随甯準備的重禮呢。
餘慨然使了個訣,一兇鷹駝着什麼東西,自天外朝他們駛來。
那鷹愈近,随甯像是意識到了什麼。
生平罕見地有了退縮之意。
兇鷹飛得極快,轉瞬之間便到了他們眼前的高空,兇鷹身子一傾,它身上駝着的男子便重重摔下來。
那男子雖是凡人,身體素質大概是極佳的,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去,隻是嘔了口血,竟還能強撐着站起來。
随甯目眦欲裂,下意識想快奔兩步去扶,隻是腳還沒有跨出去,便立刻意識到自己現在是什麼模樣。
周身全是兇殘戾氣,沁紅的雙眼,血污滿面,隻怕——
隻怕在臨遠眼裡,與魔鬼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