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到孟冬愉,又開始哭:“楠楠,你爸爸他……丢下我一個人……走了。”
回來的這一路,孟冬愉隻有一個念頭,她和施榮終于要解脫了。
她隻打算盡完作為子女的最後一點責任,将孟建華的後事處理好,然後帶着施榮開啟新生活。
可是再次見到施榮,見到她還在因為孟建華死了而哭哭啼啼,孟冬愉心底的煩躁再度襲來。
她冷冷地開口:“孟建華嗜賭成性不說,如今年過半百,還做出猥亵小姑娘這樣惡心的事,這種人渣,不該死嗎?”
“這件事情警察還在調查。”施榮搖頭,語氣笃定,“楠楠,我了解你爸爸的為人,他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孟冬愉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發自内心不解地問道:“媽,孟建華這些年打你罵你,從來沒把你當過有尊嚴的人看,你究竟愛他什麼?”
施榮聞言愣了一下,嗫嚅了半天,最後應聲:“他是我丈夫。”
孟冬愉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丈夫就可以随便對自己的妻子拳打腳踢?”
“你爸爸隻是脾氣不好。”施榮依舊試圖替孟建華辯駁,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神色帶着内疚,“也怪我沒能力再給他生個兒子。”
孟冬愉攥緊拳頭,眼眶瞪得酸疼。
腦海中再次浮現出,她小時候施榮曾經對她說的那句話。
那時候她應該才七八歲,如今已經記不得是什麼原因被孟建華打了一頓。
施榮當時因為護着她,也被孟建華踢了好幾腳。
那晚孟冬愉在半夢半醒間,聽到施榮坐在她的床邊,輕撫着她的頭發,喃喃道:“要不是你,我也不會過得這麼苦。”
從那天起,孟冬愉才意識到,這個事事護着她的母親,其實心底裡也像她父親一樣。
覺得她是個累贅,希望她是個男孩。
可是後面那些經常被拳打腳踢的、痛苦難熬的日子,施榮依舊次次将她護在身下。
後來很多時候,孟冬愉都無比希望,施榮能像孟建華那樣,直白地去嫌惡她。
這樣她就可以狠狠心,與這個家割斷關系。
而不是像如今這樣,讓她一次次沉溺在施榮的溫柔刀中,狠不下心來對她不管不顧。
“冥頑不靈。”施勝男顯然也聽不下去施榮的話,她輕蔑地笑了一聲,而後拎着包起身,“你們聊,我明天再來。”
出門前,施勝男又想起了什麼似的,撩了撩頭發,回頭看向施榮:“提醒一下,再把你姑娘氣走了,我可不會再幫你喊人回來。”
目送施勝男出了門,施榮擦了擦眼淚,語氣帶着點小心翼翼:“楠楠,這次回來還走嗎?”
孟冬愉将攥緊的拳頭松了松,耐着性子糾正道:“媽,說了無數次,我叫孟冬愉。”
“從小喊到大的名字,怎麼能說改口就改口?”施榮依舊不怎麼放在心上,回憶起往事,臉上都洋溢着幸福,“孟楠這個名字,還是你沒出生時,你爸爸翻了一夜字典給取的呢。”
“當時我們都以為你是……”
施榮似乎意識到說錯了話,她看了孟冬愉一眼,話沒說完就閉了嘴。
孟冬愉扯起唇角自嘲般笑了下,将她的話給續上:“當時你們都以為我是個男孩,是嗎?”
孟楠。
夢男。
她沒出生前,他們就希望她是個兒子。
孟冬愉忽地又想起小升初的開學第一天,班主任組織全班同學上台自我介紹。
很多漂亮的女孩子紮着精心編織的頭發,穿着嶄新又幹淨的校服,介紹自己叫“明珠”、叫“寶珠”、叫“如意”……
輪到孟冬愉上台時,她留着男孩子般的短發,夏季的短袖校服暴露出胳膊上的一塊塊青紫。
她說她叫孟楠。
她還想說因為爸爸媽媽希望她像楠木一樣,平安健康,堅韌不拔。
可是這個她打了很多次腹稿的謊言,在上台後,在衆人異樣的目光中,她沒能說出口。
大家年歲不大,初入青春期,正是愛美的時候。
孟冬愉的話音剛落,就引來下面一片竊竊私語——
“聽着好像男生的名字啊。”
“她的胳膊和腿上怎麼了?是得病了嗎?”
“她又醜又髒,像個假小子,我才不要和她玩。”
……
孟冬愉閉了閉眼,再次将手指攥緊,笑着看向施榮,一字一句道:“媽,你知道嗎?”
“每次聽你喊我孟楠或者楠楠,就像小姨聽你喊她招娣一樣,我們都覺得你惡心。”
“還有,你在我面前說什麼‘你爸爸’,我聽了也覺得惡心。”
施榮似乎沒料到孟冬愉會這樣和她講話,好似一下子也來了火氣。
她擡手指了孟冬愉半晌,才從口中蹦出一句話:“你爸說得一點沒錯,你就是個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