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鬧休想我給你煉寶！”

元始氣得跳腳威脅他。

一身青衣的丹師笑吟吟的擦掉手上的灰渣，喊他們過來嘗嘗煉出來的丹藥的效果，保真就裝起來給山民，元始矜持的撿了兩粒淺嘗，點點頭，味道清淡，藥效極佳，雖然生氣，但太上煉丹的水平又提高了是真的。

通天沒理他們，他懷抱寶劍靠着樹數地上的螞蟻，有那麼一兩刻它們亂跑叫他數錯了數目，他就從頭開始，一隻一隻再數過去。

等到太上和元始裝好了丹藥，他再跟着他們兩個去把丹藥分給受傷的民衆，他一向面無表情，雖然也跟着行善事，可哪怕是收到丹藥的傷患也能看出來對方隻是依命行事，救人是因為鴻鈞老祖的命令，行善是因為元始和太上叫他去做，對于他本人來說，不管是暴虐的兇獸還是老弱無力的傷殘，都毫無區别，他眼裡看見人間的諸般苦樂，但是卻進不到心裡去。

等到回了紫霄宮，看見鴻鈞老祖黑着臉給他擦掉臉上的灰，他才會意識到自己被太上和元始耍的團團轉，他們兩個人故作争吵，實則雙雙隐瞞了太上在他臉上抹灰的事實。常人被如此戲耍，不說惱火也要有兩分不平，可是通天卻隻是睜着眼睛看鴻鈞老祖的動作，不覺得高興，也不覺得難過。

太上時常會摸着他的腦袋歎息，他好好一個師弟，怎麼偏偏無欲無求、無情無愛像個假人一樣。藥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功法也是改了又改，可是通天這症狀遲遲不見好，真是愁人。哪怕裝，你也要表現出點喜惡啊，這樣什麼都被人看的一清二楚叫人怎麼不算計你呢。一時又擔心起通天這樣被他們捉弄也不生氣的好性子，心裡更是憂心忡忡。

變化發生在太上邀請一衆友人宴飲的某天，太上兼具存世之基與終焉之劫雙重演進，平日裡壓力大了就很喜歡裝模作樣戲弄人，他是融合着該極喜新厭舊的通天教主的性情，玩弄起旁人的感情來簡直信手拈來，看似溫柔多情的丹師，連說話也是溫溫柔柔的，哪能想到他是個除了珍視紫霄宮師徒外，皆是虛情假意的人呢。

反正逐漸邁進天道的甜蜜愛情劇本的仙神們是感覺不到的，他們看着太上熱情的分享金丹，毫無保留的指點，循循善誘的勸導，第一反應不是真良師益友也，而是我的愛情來了。

一點也不知道太上在背後挑撥離間美滋滋的收好處，對着元始和通天自誇自己今天又做了什麼大事，以及：千萬别學外頭的傻子。

通天悠長的目光轉向那群傻子，他這種因為天道抽走一部分世界根基導緻的欠缺本能地會被蘊含着濃重天道氣息，情感豐富的生靈吸引。他仔細揣摩群仙的表情，阖了阖眼，很快擺出了同款癡迷神色望着太上，太上感到一陣惡寒，他狠狠拍了下通天的背，“好的不學你學這個，不許學！”

不過，太上瞧了眼恢複成面無表情樣的通天，又瞅了瞅遠處的傻子，若有所思，跟元始對視一眼，不管怎麼說，能叫他們師弟有變化總是好的，這些人身上肯定有貓膩，雖然不清楚是什麼，但這個好處他得蹭。

太上很快開始帶着通天周旋在各個仙子天人之間，眼瞧通天從毫無變化到有點像那些傻子變化的傾向，他急忙刹住了車，又回紫霄宮商量了幾天，他開始帶着通天在魔族妖族這些時不時兇性大發的種族亂竄，學習一下那些妖皇魔祖們的邪魅狂狷。

這并沒有什麼大道理，隻不過據紫霄宮師徒四人多年觀察，得出結論：凡是搞那個情情愛愛的，隻有其中那強勢的一方得了好處，那委屈求全處于下風的，不是身死道消就是一身病骨遺憾終生。

太上摸着下巴思考，還是叫他師弟往那冷血人渣方向發展吧。他本來就是無禮還要鬧三分的脾氣，教個師弟也甯願師弟辜負别人而不是被人辜負，甚至為了自家師弟能夠深刻體驗一下這些笨蛋的蠢樣，太上不惜親身上陣勾搭。

沉迷于像八爪魚一樣到處留情的太上并沒有發現跟在自己身邊的通天教主，從一開始的面無表情逐漸到了眼裡帶着微不可查的嫌棄，然後他就從太上的身邊消失了。等到太上戀戀不舍好不容易脫身的時候，他發現通天教主不見了。

元始天尊大吃一驚，“不是你叫他去域外砍人的麼。”

我叫他去個鬼哦，我怎麼不知道我吩咐他什麼了。太上在這種郁悶中找回了一個長大成人，邪異疏狂又冰冷疏離的師弟。我把他養成冷美人了？太上旁敲側擊，然後獲得了一點安慰，還好還好，還是以前那個面冷心黑的性格，隻要他不吃虧就好了，世事無常，太上覺得不能苛求太多。

元始天尊倒是覺得有點惆怅，那個小不點就在身邊，好像在跟着他和太上吵吵鬧鬧的時候，一個沒留神，就長大了。對方看向他，那張過分豔麗的臉上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元始天尊沉默了下，點點頭，同樣回了一個笑容。

元始天尊不得不感慨，太上教人是有一套的，而今再看通天教主，除了冷一些，哪還看得出他當年那提線木偶一樣的過往，他會斜靠在樹叉上，跟他一起議論太上在新歡舊愛之間惺惺作态，仿佛這麼些年他們一直是這樣過來的。元始天尊有時候會恍惚間聞到春日裡對方從桃林出來時沾染到的桃花香、寒冬時萦繞不絕的梅花幽縷，他時常瞧見通天教主走在林中時不時側身像是在與什麼人交流一般，偶爾還會搖搖頭，看到他會像他微微颔首示意，眼裡閃着不明意味的光彩，元始天尊覺得這個偶爾會笑一笑的師弟越來越看不透了。

元始趨吉避兇的本能完全沒錯，他覺得心裡毛毛的，正是不請自來的通天教主（大老師）在跟掌教主聊起他的時候。

大老師本來是想來殺掉掌教主取代他神位的，他精神不正常很多年了，見到自己的第一個念頭是起殺心，不過掌教主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他以為在這個同樣環繞着紅塵劫氣的天地裡的自己也是頭腦發昏的模樣，沒想到還挺清醒的，看起來好像長得也很茁壯。明明沒見見面的時候下定了決心要行惡事，見了面卻有些不忍心，于是一再擱置。

“元始昏了頭，可不會顧及什麼兄弟之情。”

掌教主看了眼一無所知但在他目光下有點想逃跑的元始天尊，“我看不大像他能做出來的事情。”

“呵，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既然如此擔心，不如我先動手。”

通天教主覺得掌教主也是骨骼清奇，你一看就知道他的腦子也不是很正常。

不過為了徒弟不受傷，他還是同意了跟對方相處一段時間，然後被對方的甜言蜜語打動，“把弟子托付給别人，怎麼有自己看顧來的放心。”

掌教主拉着他的手，意有所指，“更何況我也需要你，道友不願意幫我嗎？”

多疑也好，謹慎也罷，掌教主不相信有人會這麼好心耗光自己的力量助别人平步青雲，他甯願舍棄一部分權力，也不願意有人隐藏在暗處給自己埋隐患。而想再進一步僅憑現在的自己是萬萬做不到的，他需要幫助，對方也需要，那為什麼不順水推舟呢。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就像是種子的外殼、熔爐的銅牆，雖然能在人情緒波動劇烈的時候有所察覺但隻是杯水車薪，早晚有一天止步不前，真等到那一天，大道将向他徹底關門。一個跟他有相同自我認知，一團即将燃盡的火焰，不會熱烈到灼傷他，也還沒有燃盡變成枯槁的灰燼，真是天降良機，哪怕是另有圖謀的饋贈，他也認。

通天教主沉默，你明知道面前這個人，他的心是冷的，話是假的，嘴巴是會騙人的，但還是會被騙到。

他的心是冷的，手是熱的。

被忽悠瘸了的通天教主在兩人第一次合作後陷入更加冗長的沉默，不會吧，這個抓住偷自己東西的小賊後逼着對方吃蠱蟲，進行毫無人道的精神摧殘還欣賞對方被鞭子抽的血肉模糊的慘狀的人真的是自己麼？他覺得相柳罪不至此，自己已經把對方的主公共工給了結了，怎麼對殘兵敗将也毫不留情。

“你看我做什麼？”

掌教主詫異的看着他，“我以前都是直接送對方去死的。”

也對，通天教主想起死的很快的蚩尤魔尊，暗暗點了點頭，在蚩尤明言讓掌教主不要笑，笑起來就不像太上了的時候，掌教主幹脆利落的灌了對方毒酒，接手了他的勢力，他去魔道是去壯大自己的勢力的，不是去跟蚩尤你追我逃、虐戀情深的。

難道真的是我太惡毒？通天教主再次回想了一下那時候的心境，好像還挺開心的，救命。

“下一個是誰，不要疏忽了天道。”

掌教主贊同，這些年來太上和元始越陷越深，他也提過，但對方聽不進去，他也不能為了一時之争壞了他的大計，好在他們之間感情還算不錯，待他仔細謀劃一下，怎麼痛擊自己的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