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營?”
夜色已染,兩個人肩并肩站在一片惺忪的草地上,四方燒烤亭如挂燈的禮盒,亭并亭排置,懸燈挂彩,燈帶旋繞柱子攀爬垂落,與脆音蕩然的風鈴碰撞,淨白的燈光集聚桌子中心花瓣綿實無瑕的山茶。
“嗯哼。”南挽誠拉着沈翎羽走進一個燒烤亭,“與勞累的生活淺淺失聯十幾個小時,也可以把這當做人生最後的時間,是不是很有意思?”
沈翎羽不語,隻是靜靜看着南挽誠小心翼翼将那瓶白山茶放在地闆上,凍紅的手指輕輕摩挲嬌嫩的花瓣,手腕一轉,抽出一枝,擅作主張插入沈翎羽的耳間,純粹又暧昧。
“秾豔一枝細看取,芳心千重似束。”南挽誠背手歪頭笑了。
沈翎羽垂眸:“那是形容美人的吧。”
他哈哈笑了幾聲:“鮮花配美人,窈窕淑男,挽誠好逑。你也是美人啊,你一直都很好看呢。”
沈翎羽摘下花,捏着圓滑的根莖轉了幾圈,明明手握芬芳,嘴頭卻那麼不解風情:“我們才認識不到兩個月,說什麼一直,太虛假了。”
才不是,太久了,你忘了,算上今天,整整3604天,我們已經認識整整3604天了。
南挽誠在心裡默默反駁。
沒關系,記住現在的我就好了,現在的我更好。
“要拍照嗎?我提前跟老闆借了相機。”而現在的自己私心斐然,“你喜歡攝影嗎?”
沈翎羽将花重新插回花瓶,規整淡雅,好似它從未出格。
“不喜歡,很讨厭。”
如果一次的任性放縱需要付出的代價是打碎新生的希望,那再來一次,他甯願從未走出桎梏,囚籠養不活向往天空的鳥,老實走沈培澤鋪好的路,對所有人都好。
可,唯獨對某個被他遺忘的、戀舊的孩子殘忍,3000多個日夜,一個人,孤零零,在每一個無助的時刻,如同失智的瘋子,不知疲倦窺視記憶深處模糊的身影,機械般呢喃着某個名字,懷念着那日拿着相機的少年。
偏執的癡狂一度演變為執念。
直到在遲來的重逢,再次上演一見鐘情,才擺脫溺水人口鼻的織網。
“是嗎?”南挽誠輕聲回答,“抱歉,是我考慮不周了。”
物是人非常常在所難免,但情到深處來不及質疑自己的愛,也不敢質疑,掉幀的回憶已經成為他靈魂不可或缺的阿貝貝。
他依戀這個人,無論他變成什麼樣。
一場忒修斯之船的悖論,無答案,混沌産生争議,各執一詞,說服自己即可,自我感覺即标答。
愛這種東西,說不清的,他也不想清醒。
兩個人一起把帳篷搭起來,南挽誠一個人吃了很多東西後,來露營的人已經逐漸增多,朋友聚會,家庭出遊,情人約會,笑言嘈雜,總之無人形單影隻。
“山區不能放孔明燈,我們用氣球代替許個願怎麼樣?”南挽誠從老闆那牽着兩顆愛心氣球回來。
沈翎羽看了一眼:“多大了,這麼幼稚?”
南挽誠撇撇嘴:“多大了,這麼害羞?”
“今天是北方小年,我們也可以當是補過元旦,提前過元宵。”
“哪有人這麼過節?”
“有啊,我,還有你。”
“隻有你,隻有你和其他人不一樣。”
“那說明我獨一無二啊。”南挽誠叉腰,紅色的氣球飄飄悠悠,“你和我一起,就是獨二無三,我們一起孤立所有人不好嗎?”
他強行将沈翎羽拽起來,沒用多大的力氣:“來都來了,走嘛。”
無盡夜空飄蕩稀薄的黑雲,天上一顆啟明星獨自閃爍,地上點點燈光突兀長明。
“沒有馬克筆怎麼寫願望呢?”南挽誠仰着脖子懊惱。
“不行就算了吧。”
放棄是沈翎羽生命中的常客,站在土地上,他從不肖想遙遠的明星,那是他夢想湮滅的方向。
“不能算了。”
但總會有人執拗。
“我們去找其他人借。”
幸福轉瞬即逝,他們這樣倒黴的孩子如若望而卻步,就很難再看見第二次,抓住更是癡人說夢。
他抓住沈翎羽的手腕,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向其他人的領域借一筆美願。
“打擾一下,請問一下你們有馬可筆嗎?标記筆也可以。我們想借一支在氣球上寫字。”南挽誠站在沈翎羽前面,跟一群陌生人交流。
本來聊得熱火朝天的大學生們噤聲,齊刷刷看了過來。
南挽誠淺淺微笑,任憑他們打量:“可以借支标記筆嗎?”
“呃,好好好,黑色的可以嗎?”其中一個發色較淺的男生回應,他讓另一個看上去情緒挺穩定的男生把包遞給自己,翻出一支黑色标記筆。
南挽誠禮貌接下筆:“可以可以,謝謝了,我們等會還給你們。”
拿到筆他本來準備拉着沈翎羽走了。
“等一下。”那個男生叫住了他。
“怎麼了?”南挽誠本就不太适應和其他人社交,有些局促,他回過頭,發現對方嚴肅闆正地盯着自己,好像在觀摩什麼奇怪的動物。
過了幾秒,那個男生試探性開口:“你是feeble bowl?”
南挽誠眨眨眼,呆呆點點頭。
“我艹!”那個男生忽然激動起來,吓得他一震,而其他人跟習以為常一樣靜靜看着。
“我超喜歡你的作品!!!我喜歡你三四年了!!!前年簽售我還去過現場,當時就被你超級無敵大爆炸的絕世容顔征服了!昨天簽售實在是因為我搞混了時間,導緻不得不去陪朋友過生日,下次一定!你知道嗎?我一來就注意到你了,一直不确定,不敢問,你剛剛問我借筆我感覺我的心髒都驟停了!”
他興奮地握住了南挽誠的雙手,眼神誠摯。
“你記得我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