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備之揉了揉後頸,道:“自然是為了修建寶塔一事。本官知道,自寶塔修建以來,本官不曾露面,下面人對此頗有微詞。”
闫衡與鄒楠并排站在一處,鄒楠做什麼他就跟着做什麼,乍一看還真是個傻子。
隻是這傻子現在在心裡偷笑呢。張備之之所以後頸發疼,是因為闫衡夜裡“到訪”,為了安心在他房中翻找證據,給了他一下。可能是沒控制好力度,導緻他現在還沒完全恢複,後頸還時不時發酸。
鄒楠聽見張備之這話,趕緊扯出笑容,道:“小人不敢。大人事務繁忙,所謂在其位謀其政,那些粗活雜活交給下面人做就是,何須大人操心。”
張備之見鄒楠是個上道的,笑道:“關成材誇你會說話,果然不假。聽說,你對七星寶塔的構造頗有見解,也曾問過這圖紙的出處,可是在哪見過?”
鄒楠心底一緊,張備之察覺到什麼了?鄒楠喉嚨上下動了動,道:“回大人,小人不曾見過,隻是喜歡研習榫卯結構,這才有幸能入大人的眼。”
張備之目光投向闫衡,問道:“聽說他是個傻子?本官要傻子能做什麼?你們可知,此舉有騙取工錢之嫌?”
周身溫度陡然間降低,張備之笑意不達眼底,觸之生寒。
闫衡依舊低着頭,嘴角噙着笑,張備之難以看清他深邃的五官。
鄒楠二話不說直接跪下,顫抖着聲音解釋道:“大人開恩,是小人見他可憐,這才帶着他一起幹活。他雖然腦子不太靈活,卻有一身力氣,更不會給我們添亂。大人可将小人的工錢分與他,還請大人不要責罰我二人。”
闫衡在鄒楠跪下的一瞬間愣了神,他沒想到鄒楠會為了他下跪。闫衡直勾勾地望向張備之,緩緩跪在鄒楠身側。
張備之被他看得發怵,總覺得這不是一個傻子該有的神色,那目光好像能穿透無數道牆,扼住他的喉嚨。
直到闫衡低下頭,張備之依舊久久不能回神。屋外遠遠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張備之勉強思緒回籠,沙啞着聲音:“都起來吧。”
鄒楠緩緩站起身,膝蓋已經有些發麻,差點站不住腳,闫衡半跪在地上,給鄒楠做了支撐,鄒楠才勉強穩住身子。
鄒楠始終低垂着頭,待調整出一副惶恐的表情,才擡起頭對上張備之的視線。
“您不能進去,大人吩咐了,讓您在外邊等着......”
外頭嘈雜聲音漸近,張備之漫不經心端起桌上茶盞,猛然灌了一大口,沉聲說:“讓他進來。”
門被暴力推開,鄒楠不動聲色往後推了一步,來人正是關成材。
關成材掃視一眼屋内衆人,見了張備之不但不行禮,甚至還有些憤怒的神色。再看張備之,一張臉已經黑得如鍋底一般了。
到底顧忌着張備之的面子,關成材粗着聲音道:“我與大人還有要事相商,你們先退下吧。來人!送他們回去。”
鄒楠胳膊肘碰了碰闫衡,道:“小人告退。”
鄒楠走得飛快,好像一刻不想多待,闫衡跟在身後不發一語,直到回了小院,身後的尾巴消失了,闫衡才敢開口。
“方才,委屈你了。”闫衡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他的心意。
鄒楠喝了一大口水,道:“是我把你帶進來幹活的,出了問題第一個要殺的就是我。我是為了我自己,又不是為了你,你别多想。”
闫衡心底突然一陣心酸,無論為了誰,讓鄒楠給張備之那樣的人下跪低頭,他心裡就是不舒服。
一來一回耽誤了小半日,鄒楠剛坐在木棚裡,胡二錢便跑進來,氣喘籲籲問道:“你們沒事吧?聽說知縣大人突然把你們叫走了,我們都吓了一大跳,還以為出什麼事了呢!這不,剛聽說你回來,大師兄便叫我過來看看。”
鄒楠心底一暖,給胡二錢到了一杯水,給他順着氣兒,說:“沒多大事兒,不過是叫我過去問問建塔進度如何。”
胡二錢瞅了一眼闫衡,意味不明:“那叫他去幹什麼?”
鄒楠啞然。
對呀,叫闫衡去幹什麼?闫衡在衆人眼裡,就是個什麼也不知道的傻子,留在這裡也無傷大雅,難道叫他過去就是為了故意為難他麼?沒道理呀!
想起張備之那焦急又生氣的表情,鄒楠突然想起來高四程說過,這二人疑似不和。
難道是關成材有異心,在建塔一事上與張備之産生分歧,張備之剛好察覺,特意叫鄒楠二人過去隻是為了試探關成材的态度?
如此彎彎繞繞,将他們這些底層人玩得團團轉。
送走胡二錢,闫衡忽然出聲:“阿楠,他們知不知道......”
鄒楠一時沒反應過來,問:“什麼?”
闫衡摸了摸鼻子,道:“就是......你跟他們住肯定不方便,不若我搬過去......”
後面的聲音越說越小,宛若一隻蚊嗡嗡嗡的。
鄒楠:“知道。”
闫衡:“哦。”
鄒楠轉身便走,闫衡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趕忙跟上去:“不是,那也不方便呀!你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