贛陽府毗鄰潮陽府,與潮陽府和上京城不同,贛陽府多水,年前下的幾場大雨,讓境内一處河道決堤,淹了不少城鎮,鄒楠此行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助鞏建白重修堤壩。
鞏建白對二人極為客氣,笑呵呵地将人迎進知府大院。
“兩位大人舟車勞頓,本官已備下接風宴,還請大人賞臉,入内一叙。”鞏建白滿臉堆笑,話是對着闫衡說的,闫衡視線在院内轉了一圈,沒說話。
鞏建白視線随之掃過去,暗暗心驚,開始擔心處理那些物件的時候是否落了什麼東西。掃了一圈,他确認院内沒有。
鄒楠淡淡道:“知府大人,您這兒的布局倒是讓我想起罪臣王良晦,抄家那日,他的院子裡發現一條密道。”
鞏建白簡直冷汗直流,這小妮子眼睛真是毒辣,這究竟是怎麼看出來的?他苦着臉,肥胖的臉上堆出一道道褶皺,說:“鄒閣主,您這話真是吓壞本官了,本官的密室裡,絕對沒有贓物,絕對——”
“鞏大人,我家夫人隻是随口一說,你這麼激動做什麼?”闫衡拍拍他的肩膀,說:“夫人隻是好心提醒,有些密道啊,它挖着挖着就塌了,所以大人您可要當心了。”
鄒楠輕笑一聲,說:“這一路确實舟車勞苦,我們這一行人不少,先替他們謝謝大人,接風宴大人留着招待他們。我們第一次來贛陽,出去走走,見識見識江南好風光。”
鞏建白試探着:“兩位大人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本官派兩個人給大人引路如何?”
“不用了,”鄒楠一口回絕,“旁人帶的路啊,總不如自己走的舒坦。”兩人剛走兩步,闫衡又回過頭說:“這一趟不知要耽擱多久,住在大人府上多有不便,我們去住官驿,衣食住行通通不用大人費心。”
待兩人走後,同知梁班仕塌着肩膀湊到鞏建白身前,說:“大人,可要按原計劃執行?”
“這是在給咱們敲警鐘啊,闫衡應當是跟着他媳婦來的,與王良晦沒關系。”鞏建白遠遠望着兩人遠去的背影,道:“人家迫不及待跟咱們劃清界限,銀子就不必送了,消息也不必打探,免得說咱們手伸得長,惹禍上身。”
鞏建白就那麼盯着兩人的背影,看着闫衡圍着鄒楠噓寒問暖,一會兒扇風一會兒暖手,自言自語道:“他這種身份,竟還是個怕媳婦的。等等——”他招呼正欲擡腳離開的梁班仕,吩咐道:“美人兒也不必送了。”
“是。”
江南,當之無愧的煙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天災隻能威脅到靠天吃飯的農戶,那些浸淫在軟金暖玉中的官老爺和富豪商賈,依舊過着酒池肉林的生活。
闫衡與鄒楠手牽手,與尋常的眷侶一樣,并肩走在青石大街上,穿梭在人潮之中。
“聽聞贛州有一種遠近聞名的小吃,叫做甜糕。”鄒楠手裡拿着一根草編的蝴蝶,忽而想起什麼,偏頭質問闫衡:“我們初見那會兒,你是不是說我幼稚來着?”
“有嗎?”闫衡佯裝不知,“沒有吧?那都多久之前了,肯定是你記錯了。”
“沒有嗎?”鄒楠在人潮中倒着走,眯着眼審判他:“我不可能記錯,你承認吧,我不會怪你的。”
闫衡躲着她的審判,還要替她看路,趁着将人拉到身邊的間隙,看到一個大大的布幡寫着:甜糕。
有救了!
“阿楠,你快看,不是要買甜糕?”闫衡指着一個鍋爐攤子,頭頭是道地分析着:“我聽說這種小攤販上的甜糕最正宗了,那煙火氣是連玉華樓都不能比的。不過這甜糕光聽着就已經甜掉牙了,你不是不愛吃甜的嗎?”
鄒楠暫時放過他,說:“買給霜兒的,這回出來沒帶她,若不拿點東西回去賠罪,定然又要跟我鬧脾氣了。”
“果然呐!”闫衡撇撇嘴,陰陽怪氣,“會撒嬌的就是好命,怎樣都有人想着。像我這種懂事的,隻能靠撿着漏過活。連稱呼都這麼甜膩膩的,偏隻叫我大名。”
“好酸的味道。”鄒楠扇了扇鼻子,“我發覺你越發小氣了,人家好歹給你叫一聲闫二哥,你非但不待見人家,還吓唬她。要是讓定遠侯知道你這樣敗壞他的名聲,指不定要追着你打二裡地呢!”
兩人并排站在甜糕爐子前,闫衡揚着頭說:“這一鍋的我全要了,省得某人說我小氣。”
“吃得完嗎?”
“我也要吃。”闫衡掏了銀子,趾高氣昂地走了。走出兩步路,又倒回來拎着甜糕,鄒楠無聲地笑着,小跑着追上去:“等等我啊,夫君?”
古樸的小橋橫跨在潺潺溪流之上,柳樹垂下的碧綠絲縧點在水面,泛起千層漣漪。鄒楠指着水中遊蹿的魚笑,她問道:“在千行城,你對着河神許了什麼願?”
闫衡兩手負于身後,靠着她身邊看着魚,實際思緒早飛回那個沒有燭火的許願夜了。
鄒楠看他猶豫不決,說:“算了,說出來就不靈了,我還是不問了。”
“靈啊,怎麼不靈?”闫衡直起上半身,靠在柳樹上,說:“我許的第一個願,是希望你日思夜想的事情能夠得償所願。”
鄒楠點點頭:“我那時心裡想的隻有替千機閣翻案,這個已經實現了。這是第一個,還有第二個?”
“第二個嘛,”闫衡折了柳枝在手裡甩着,“應該也實現了吧。”
“應該也實現了?”鄒楠捉住柳枝的另一頭,牽動着另一頭的手,笑着問道:“為什麼說應該?”
“因為第二個願望太大,我希望鄒楠覓得良人,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