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雲倒是拽出來了,可惜跟着自己除了不挨打挨罵,也沒得着什麼好。一天天累的要死,晚上睡的比誰都沉。
早前誇下海口,說自己看看賬本就一定能很快學會,可是一個算盤就足夠難住她了。自己是掌櫃,又是大菜的主廚,她實在不想夜裡收了攤還去撥算盤。
人,是需要時間喘氣的。
“我瞧着你們,除了春雲還小,都該想想成親的事情了,要是自己不選一個中意的,沒準兒哪天大奶奶就做主給你們配了。”
宋瑾聽了這話,總覺得像在給牲口配種,心裡頭泛起不适感。
“咱們這樣的,本來就不能自己做主。”紅杏夾了一筷子雞肉,邊吃邊說。
“這還不是看你想不想了,真要有心,自己個兒找了,再去求個情,未必不能成。大奶奶不給你配個奴才,難道配那根本生不出來的柏家公子啊?還是去地底下配老爺?”
幾個人笑。
“你說咱們老爺是不是身子有毛病啊,沒有兒子也就罷了,怎麼連個閨女都沒有?”
“這誰知道呢?沒準兒是作孽太多,老天爺看不過,不叫有後呢。”
“作的什麼孽啊?”
這一下,原本懶懶散散的宋瑾也豎起了耳朵,可那婆子卻不肯細說了。
“莫說咱們柏家,就是放在任何一個富商巨賈人家,有誰是幹幹淨淨的?就說咱們今天去的柴家吧,人家可是有大官做靠山的,不然人家怎麼會一考不中就放棄了。得了一個舉人的名頭,那就夠用了。”
這一點宋瑾倒是聽說過,到了舉人這個級别,田賦徭役全免。換句話說就是種地無需上稅,所以好些土地财主會追着舉人跑,巴巴的送銀子,為的就是免去稅賦。
宋瑾想,這應該就是十六世紀的股權代持吧?合理避稅,大家都這麼幹的。
到了舉人這一步,往前就是進士,可就算得了進士又怎樣?哪有那麼多空缺要補?又不是開國時候,打打殺殺那些年,處處缺人才。
因為這個原因,棄文從商的風氣越來越濃,儒商幾乎成了明朝一個現象。
可是隻要查一查這大明官員的俸祿,那也不奇怪。
宋瑾在心中開始盤算季舒白這人的月薪,正五品,得有十幾石祿米吧,換算成銀兩......
不算還好,宋瑾這麼一算心裡不痛快了,一個月的俸祿能買兩個奴仆呢。
怪不得在這大明,一個小小秀才出門都帶着書童,原來最便宜的是奴。
宋瑾越想越覺得自己命賤,氣哼哼地灌了一杯酒後先行洗漱睡去了。
氣歸氣,日子還是要過的,宋瑾第二日一早起床洗漱,倒也不急着卸門闆,殺雞的事情交給婆子,她安安靜靜地做了早飯。
今天的早飯是蔥油面。
宋瑾很有耐心,一點小火慢慢燒熱鐵鍋,油要多多的,這一點上她一直不夠省減。
等油溫起來了,就把洗淨擦過水的蔥段放下去。火要小,油溫不能太燙,否則瞬間黑焦,味道就不對了。
等蔥段煎到發黃時,便可撤了火,将油撈進碗中放着,油的餘溫會慢慢把蔥段煎到發黑。
等到這一步時就可以準備煮面了,但是其他人尚未起床,宋瑾也就不着急煮面,而是搬了把條凳坐在院中,
太陽未起,晨間薄霧自院中緩緩飄過。幾隻早起的麻雀落在地上,叽叽喳喳地一邊叫喚,一邊在地上不知道啄食着什麼。
宋瑾享受這安靜不到一刻鐘功夫,就随着吱呀呀一陣開門聲打破了。
“呀,掌櫃的起的這樣早。什麼味道,這麼香。”
宋瑾笑笑:“我熬了蔥油,咱們早上吃蔥油面,我還等着您扯面呢。”
“好嘞,您等着,我洗漱好就來。”
扯面的本事,宋瑾是沒有的,她在做飯這件事上相當不全能,隻做自己愛吃的,以及能讨好老闆的。
那婆子倒是擅長的很,和面揉面扯面,宋瑾像是在看一場酣暢淋漓的表演。
鍋中水開始翻滾的時候,一大把面撒将下去,宋瑾特意囑咐,要細一些的。
等面出鍋的時候,那油溫也降了下來。
宋瑾先把蔥給挑進碗裡,油裡加鹽糖和醬油,攪拌均勻後舀兩勺子到面碗裡攪拌均勻。
“真香,掌櫃的就是主意多。”
宋瑾笑着拌好面,挨個擺在竈台上,此時院中熱鬧起來,幾人全都起床到了院中,聞見蔥油面的香氣後也顧不得刷牙洗臉,匆忙漱口後就朝着廚房奔來了。
說來也怪,一個個也不上桌子,就端着面在後院裡,或站着或坐着吃。
早晨的空氣清涼,晨霧裡混着蔥油香,宋瑾盯着不遠處幾隻叽叽喳喳的麻雀,痛痛快快地吃掉了一大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