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恒急急辯解,柴夫人信不過,倒是季舒白出來打圓場:“好了嫂子,柴大哥你還不知道麼,他不鬧這些的。”
“從前是不胡來,現在認識了一幫不知道什麼人,整日帶着他出門玩鬧,誰知道最後玩去哪裡了。”
柴夫人也委屈的緊,伏在桌上哭訴:“我嫁過來這麼些年,我也知道他是厭棄我了,從前想着外頭的姐兒,如今是連哥兒都惦記上了。”
“我沒有......”柴恒見夫人哭,立刻從季舒白背後跳了出來,“我與他們數日不來往了,你不是都知道的嗎。”
柴夫人不理,兀自伏在桌上哭泣。她嗓門大,罵起人來中氣十足,哭起來也是驚天動地。
季舒白聽見哭聲,眉頭微擰,就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時,柴恒已經撲過去哄了。
“好了娘子,你别哭了,我往後與他們斷了聯系,多在家中陪你可好?”
形勢扭轉之快,令季舒白哭笑不得,隻是這場面他見慣了,索性轉身出去,留他二人在這裡互訴衷腸。
而此刻的宋瑾,已經抱着那幾件德化白釉的瓷器,喜滋滋地跑遠了。
對宋瑾而言,她完全不在乎這場“绯聞”,一門心思全在這場功夫茶成功表演後能得多少賞銀,所以把茶藝練好是她眼前唯一重要的事情。
手中這套瓷器比之前借回來摔碎的那套更加适合做功夫茶表演,宋瑾索性狠狠心,又提高了難度。
手指耐不住熱,她就強迫自己端着盛了開水的茶杯一遍遍去燙,有好幾回宋瑾都覺得自己那手指頭上的肉都差不多燙死了,因為已經沒多大知覺了。
就這般練到八月初,柴家那邊來人通知,日子定下了,是私人的宴會,不要張揚,要悄悄的,又将那日裁的布衣送來,叫他當日穿上。
宋瑾一一應下,許諾當日一定準時到場。
是臨近中秋的日子,蘇州街頭四處彌漫着木樨香氣,好聞的很。
時間雖定在下午,宋瑾卻在早上就到了柴家。換了一身新裁的菊蕾白布衣。
宋瑾很少穿這樣淺色的衣裳,不為别的,不耐髒,下人穿着多有不便,所以這還是她頭一回穿。猛然一看,覺得人都光鮮了。
宋管事告訴她今日季舒白和盧駿年也會來,連着禦史大人和柴恒,一共四人的小家宴,客人還未到場。
宋瑾心中有了數,先到廚房将菜準備好,這才在下人的帶領下進了内院。
說是内院,其實大半是花園,宋瑾在湖上八角亭裡見着了柴恒,倒沒什麼要求,就是再演練幾次。
還好這次柴恒再沒抓她的手,也沒嫌棄她的手,宋瑾心裡舒服許多。
這位禦史大人在下午臨近酉時才在季舒白和盧駿年的陪伴下過來,宋瑾對這裡的官場之事雖有理解,卻極為宏觀。
她知道海瑞,知道徐階,知道張居正,卻不知道某年某月某個禦史到了蘇州要幹什麼,隻看到柴恒嚴陣以待。
這種官商聯接一事,她也不好多問,隻好裝作啞巴不聞不問,心裡隻盼着賞銀豐厚。
用晚飯之前,柴恒身邊的小厮前來召宋瑾到内院去,宋瑾心中明了,自然是為了那茶。
還是那間小亭,宋瑾的心情不似那日悠閑,畢竟柴恒都認真對待的人她也不敢怠慢,因此心中惴惴,跟着小厮走着,也沒了看風景的閑心。
宋瑾抵達亭中時,看見桌上已經擺了一套茶具,便明白柴恒已經安排過了。
“羅大人,這位便是剛剛提到的文掌櫃,不單單會做廣東菜,說是還會茶藝,今日特意請來烹茶。”
柴恒難得那麼正式,宋瑾不敢怠慢,忙拱手行禮,人還未直起身子,就聽一個低沉儒雅的聲音道:“今日叙舊,不講那些虛禮,既要烹茶,就過來坐吧。”
語速平緩,聲音清潤低沉,宋瑾聽得十分舒适,謝過之後忍不住擡頭去看那人,就見那人一身鶴灰緞地祥雲紋的直身衣,因是坐着看不清腰帶和鞋子。頭戴唐巾,面頰窄瘦,年約四十。雙目不大,卻透着慈祥的光。整個人看起來不太惹眼,倒是一把胡子極為矚目,頗有點美髯公的意思。
人到中年的儒雅文官,宋瑾在心中定了性,通常這類人不會當面給人難堪,于是在那個預留好的位置上坐下了。
茶器茶葉開水碳爐早就備好,宋瑾一一取來使用就好。
桌上原先擺好的一盆水果被下人悄悄挪開,一股熟悉的香氣鑽進宋瑾的鼻孔,突然靈光一閃,擡眼去追那香氣,一個麻麻賴賴的東西進入了她的視線。
素來聽聞古人以香為雅,可是這八月天氣在院中燃香,一則有些熱,二則實在破壞了茶的香氣,于是有些人便養成了用新鮮水果替代焚香的法子,檸檬的香氣就是這麼來的。
宋瑾一眼就認出擺在盤裡那麻麻賴賴的東西是檸檬的親戚,這可是個好東西,隻是眼下不是關注檸檬的時候,宋瑾隻好暫時壓着小心思,一心一意準備表演功夫茶。
“從前在廣東的時候,當地人倒是愛喝茶,以至于我也養成了這個習慣。隻是沒想到,到了這蘇州,竟然還有人會廣東的泡法,倒是叫人意外。”
宋瑾正在準備取茶,手上不停,心中卻在感慨聲音真好聽,她猜他此刻應該是撚着胡須在說話,像是早年看過的古裝片。
可惜她不敢走心,一門心思準備着茶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