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好不容易給養成人了,長大了,回都不回來瞧他一眼了。
葛大爺想着想着,蒼老的眼蒙上一層渾濁的淚,他唉聲歎氣的拿袖口往眼角沾了沾,說:“這才哪到哪啊,一個人帶孩子是不容易,往後幾十年呢,還要把他養大成人,心疼也沒用,有得撂,上完小學還得上初中,上高中,有本事的還能考上大學……”
“到那時候,都不用咱們這些人惦記喽,自己就翅膀硬了,飛走喽。”
聽到耳邊許聽榆的哭聲漸小,梁淮青的手停放在他的背上,看着門前亮如白晝的月光,說:“不撂了,他衣服我明天再來拿,以後我送他上下學。”
“說那傻話,你那工作不做了?哪有這個時間喲。”
葛大爺尋思着之前都說好了,他幫忙帶着,反正他現在年紀大了也沒啥事,說着不要他的錢,梁淮青這陣子也硬給塞了那大幾百塊錢,屋裡還給他添了家具櫃子,到這份上,他也不能白拿。
“小孩子不就是這樣,一開始都難撂掉,那他花嬸家的小娃娃光送去上學的時候,在校門口都快哭抽抽了,現在不照樣一個人上學了,不都是這麼過來的,慢慢習慣就好了。”
他原本也是這麼想着的,但許聽榆一個哭都能哭病的人,哪裡那麼好撂掉,而且,他也忽然不想撂下了。
梁淮青甩着兩隻抽筋的胳膊,把許聽榆背到背上,轉身說:“我想想辦法,不用送了,今天鬧這麼晚,麻煩您了,進屋睡吧,我們這就走了。”
葛大爺還想勸他,又想着兒孫自有兒孫福,哪用他操心,擺擺手說:“說那話,别跟我客氣了,快走吧。”
說着他還怕他回去怪孩子,多說了一句,“小榆這孩子懂事,白天還跟我去下地,學着摘菜,沒少幫我的忙,沒鬧過我,就今天晚上你趕上他哭了。”
“坐後邊?”
許聽榆搖了搖頭。
梁淮青隻能把他換抱到身前的單杠上,腳往後踹上腳蹬,騎上車感覺許聽榆抱緊他的腰,他才踩着腳蹬往前騎。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默默無聲,耳邊隻有在夜色中肆意鳴叫的青蛙蟲鳴聲不斷響着。
拐彎快到家的時候,梁淮青看着明亮的泥路,往下說了聲,“不用懂事,爺爺說說你就聽聽,以後不會突然送你去,你想我再帶着你。”
許聽榆聽了,頭抵着他的小腹點點頭,指甲安心抓了下他腰邊的衣服。
許聽榆開學前兩天,茶園的夏茶全部結束,梁淮青收完尾巴,為了開春應對那三百畝茶田,擠出時間接送許聽榆,他想了大半個月,還是決定冒險試一下更高效的方法。
他出了炒茶坊,正要去張凡凱,就瞧着他胳膊下夾一個小皮包,還沒走過來看見他就往這邊激動地招着手。
“淮青,好消息,好消息。”
梁淮青直覺張凡凱找他指定沒什麼好消息,站在原地沒再動。
張凡凱也沒管那麼多,三兩步跑過來,飛着眉毛看他說:“咱們要出名了,縣電視台你知道吧,他們說過兩天要來報道咱們茶園,人說是非常重視咱們促進了地方文化傳承。”
“你還不知道吧,就咱們這茶園現在這規模,這興盛程度,搞得淮城不少人也動了心思,聽說地裡的茶苗都給下了,電視台那邊又說,還吸引了不少固城那邊的資方想在淮城租地搞茶業,這叫什麼,模範帶頭人物?”
張凡凱自誇自吹了一圈,見梁淮青聽得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也沒想要接話的意思,說得他沒半點成就感。
“哦對了,他們特别說了一定要采訪采訪你,怎麼做出了這種獨特創新的茶葉,到時候你就站在茶園起點,那塊風景最好,你和他們好好介紹……”
梁淮青半點興趣都沒有,聽到重點,就幹脆拒絕,“不去。”
“對,一定要去。”
張凡凱被他一打斷,還沒反應過來,随後說:“去啊,怎麼不去。”
他把小皮包都給拿下來了,打眼去瞧他的臉,不說帥的慘絕人寰,但那五官哪個挑出來不是端端正正,手臂那炒茶練出來的肌肉,比他這年紀輕輕天天酒局飯局都快吃發福了的身體,上相多了。
他不明白了,“上電視多好的出名機會,這你都不要,說不定這電視一上,淮城的姑娘們瞧見了,還能給你兒子找個後媽。”
張凡凱剛說完就被他斜了一眼,他閉了嘴,“好,我不胡說了,幫幫忙,給兄弟我個面子,就出個鏡,你說人來采訪,專門說了要見你,你縮在後面頂個什麼事。”
“到時候再說。”梁淮青懶得跟他瞎掰,轉口說:“我有事要找你商量,來年茶園三百畝,我想想試試搞半自動化炒茶,你那機器還有嗎。”
張凡凱不吱聲了,半自動化炒茶,香味和品級可比手工炒制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雖說他不聽梁淮青的建議,把茶園擴充三百畝,來年開春一旦開采能把梁淮青累個半死,是缺了大德,但他們茶園的特色就是梁淮青這個活招牌。
如果他這個招牌都轉去做半自動化了,他的一級茶葉誰來炒,像今年春夏兩季這樣的繁盛誰來維持,那些就奔着梁淮青三個字就願意光顧他其他茶葉的大老闆誰來維系,讓他的生意大打折扣又怎麼辦。
他摸了摸鼻尖,說:“你之前不說那機器都用不起來嘛,我就秋冬兩季全拿去做烏龍茶了,手上沒多餘的機器給你。”
“先給一台,我研究研究,研究出來和我炒制最像的茶味再試着投入大規模生産,你來嘗完味道再決定。”
一聽他這麼說,張凡凱笑着松了口,說:“這行啊,能實現半自動化更好,是不是,我過兩天就給你搞一台來。”
梁淮青見他說完還一臉有話想說的表情,煩了,說:“還有什麼事。”
張凡凱想了下,這事八字還沒一撇,沒必要和他說那麼早,又擺擺手,“沒事,我趕着有事出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