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男聞言,心中的疑雲逐漸散去。
他攥緊了手裡的銀錢,心底暗忖:這小女子這般怯懦懂事,又無絲毫異樣,諒她也不敢有所反抗。況且,這一百一十貫已遠遠超過金家所給予,看來她并沒騙他。
他滿意地哼了一聲,将交子塞入胸襟,放松了警惕:“那就快去,别讓我們等太久。”
舒苒華連連點頭,轉身快速步入門内。
“大哥,等拿到錢——”三角眼出聲,目光閃爍,眼中異色連連。
刀疤男警告地瞥了他一眼,旋即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陰恻恻一笑。
三角眼頓時領會,也勾起了詭異的笑容。
看到這一幕,冬青心中警鈴大作,立刻意識到這兩人另有圖謀,顯然不會僅僅因為拿到錢就輕易罷休。
她凝視着那扇微微晃動的棕褐色木門,内心焦急如焚。
娘子是否知曉他們的險惡圖謀?
冬青緊緊地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念頭急轉。
家中銀錢一向由她保管,她不知娘子要從哪裡拿出三千貫,但她确信娘子必有妙計。況且娘子那麼聰明,定然已經預見到了他們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全自己,做好準備,随時配合娘子應對可能發生的任何情況。
趁兩個惡徒對視陰笑的刹那,冬青悄悄從頭上拔下一根發簪,緊緊握在手中,這是娘子給她買的白玉嵌梅鎏金發簪,尖端鋒利,足以用來傷人。
兩個惡徒狂笑過後,三角眼又亮出了匕首,壓在了她的脖子上,匕首陰冷的光芒映照在他臉上,顯得尤為猙獰。
冬青的心跳加速,裝作害怕得一動也不敢動的樣子,緊握手中發簪。
*
皎皎月光灑在城郊黃土路上,四野寂寂,蟲鳴微弱地起伏着。
顧相璟策馬疾馳而過,如追風逐電,身後揚起一路塵土。
風聲從耳畔呼嘯而過,他的心情越發急切,心中的那份執念也燃燒得愈發熾熱。
他也不明白為何一定要在今晚見到舒苒華,明明明日也可以再去尋她,但内心躁動的情緒支配了他的大腦,支配了他的身體,驅使他加快了速度。
按舒苒華的性情,新遷的院子應該離杏林堂和太醫學不遠,步行時間不會超過半個時辰,而且院落應處于幽靜之處,是一個寬敞的一進雅院——她不會委屈她的家人。
先前她暫住的院子綠意盎然,且有一株高大的樹木,那新院子也應該有一個類似的角落。
馬匹飛快地沖過城門,往城南疾馳而去。
*
舒苒華回到廚房,推開木門。
隻見娘親正小心地往一個酒壇裡倒着熱油,鍋中油光稀薄,幾欲見底。
爐竈邊擺着三個腹圓寬口的瓦罐,裡面盛滿了滾燙的熱油,小簇油花濺起,在火光的映照下,猶如閃爍的星子。
“華兒,我不知道你要多少,食用的油我也加熱了。”
“足夠了。”
舒苒華穿上另一雙棉手套,穩穩地捧起一個瓦罐,向門外走去。棉手套裡塞滿了厚厚的棉花等物,是娘親和冬青特意制作的,因為她們喜愛煨湯,便搗鼓着做了兩雙隔熱手套。
見狀,宋婉甯也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個瓦罐,追随着女兒的步伐,她的腳步雖輕,卻難掩心中急切。
下一瞬,當她跨出門檻,看到前方情景時,心髒猛地跳到了嗓子眼,驚愕凝立。
越過漆黑的庭院,隻見東廂房的門扉大開,紅色的火焰在窗柩上跳躍着,烈烈火舌舔舐着屋内的柱子,朝房梁席卷而上。
舒苒華将瓦罐輕輕放在台階上,轉過身來,面對宋婉甯那複雜而難過的視線,她的眸色沉靜,話語裡染上了夜風的冷寂與虛幻:
“娘親,我負責點燃大堂和東廂房,廚房以及西廂房就交給您了。但靠近大門的那間屋子别點,酒壇也留着别動,我有别的用處。”
說罷,她又轉身回到廚房,重新用紅布覆蓋住酒壇,随意打了個結,然後穩穩地捧起最後一個瓦罐,一步步朝大堂走去。
見狀,宋婉甯心中又痛又急,淚水不禁湧上眼眶,不是為那燒着的房子,而是為女兒做出的舉動。
她深知女兒的個性,若不是出了天大的事,她絕不會這般行事。而冬青這時也不在身旁,顯然生死攸關。
她強忍淚水,緊咬牙關,轉身沖向廚房,從竈爐中抽出兩根燃燒着的木柴,扔向柴堆,火焰猛地騰躍而起,迅速點燃了幹燥的柴火,四處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