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甯将酒壇捧起,走出廚房,将它輕放在台階上,然後擡起一個瓦罐,朝西廂房走去。
與此同時,舒苒華邁進堂屋,傾斜瓦罐,将熱油灑在桌上、椅子上、櫃子上,接着走到門前,沿着門窗一一潑灑。
匆匆扔掉瓦罐,她又飛快地跑向廚房,捧起另一個瓦罐,對東廂房的其他房間重複同樣的動作,然後一手提着殘留不多的油罐,一手從冬青房中取出一把蠟燭,向自己的卧房疾步走去。
她的卧房火焰剛起勢不久,沒有這些熱油,遠遠達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舒苒華将剩餘的熱油潑灑在門窗上,火舌頓時騰躍得更猛,瞬間吞噬了所有的木框和窗紙。
凝視着熊熊燃燒的火焰,她将蠟燭靠近,點燃了燭芯。
随後,她在東廂房和堂屋潑灑了熱油的地方,扔下了蠟燭。火焰瞬間騰起,沿着熱油迅速擴散,吞噬了所有的木材,形成了一片連綿的火海。
她沒有回頭看一眼,在風聲火鳴中加快了步伐,直奔廚房。隻見娘親已點燃了西廂房,火勢一股腦地往四周蹿升,迎面襲來一股熱浪。
舒苒華彎腰,雙手握住酒壇,将它拾起,朝庭院中央走去,“娘,跟我來。”
親手點燃自己的房屋是什麼感覺?宋婉甯雙手仍在顫抖,心髒也在震顫,但聽到女兒的話,她緊咬下唇,用力抑制住内心的波動,跟上她的腳步。
夜風輕輕地吹拂,火借着這微弱的風勢,漸漸舔亮了黑暗。
舒苒華一邊走向庭中水井,一邊低聲說道:
“門外有兩個會功夫的惡徒,冬青被他們挾持了,我暫時穩住了他們,娘親你先留在這裡。不消多久,便會有人注意到我們這裡的火勢,即便他們不敢出手相助,潛火兵也會很快趕過來。在那之前,我會再拖住他們一會。”
自大齊開國以來,朝廷便規定“無論州縣規模大小,每坊巷必須設立一所軍巡鋪屋,并配置潛火兵六人,定時進行夜間巡視和警戒”。
除此之外,朝廷還勒令各州縣必須在城中高處按制修建望火樓,并配備官屋數間,駐紮士兵百餘人,同時派潛火兵日夜駐守,一旦發生火災,必須即刻出動。
在金汴城,東南西北各修建有一座望火樓,想必這時已瞧見這處火情,應該在準備灑子、火叉、大索等物,不消多時,便能趕到。①
她要做的,便是在他們趕來之前,拖住那兩個惡徒。
“可是燒焦味這麼重,那兩個歹人可能會察覺到。”
“放心,我給他們用了點藥粉,他們短時間内聞不到。”
“華兒,你……”
面對宋婉甯不安的神色,舒苒華笑了笑:“娘親别擔心,我們會沒事的。”
言罷,她轉身往外走去。
宋婉甯站在井邊的水缸,看着舒苒華走到花圃前,将酒壇擱下,往壇身抹了幾把泥土,然後脫下棉手套,将雙手抹上泥土。
最後,看着她一手托住壇底,另一手按住紅布,穩穩地朝門外走去。
宋婉甯的眼淚再也忍不住,頓時洶湧滑落,嗚咽出聲。
*
城南的大街小巷裡,顧相璟接連找尋了幾處街道,卻始終沒尋到舒苒華的身影。
他看着一扇又一扇的木門合上,心底不禁有些失落。
他的腳步逐漸沉重,卻一直未曾放棄。
又一次躍上馬匹,他用力抓住缰繩,正想疾馳而去。
忽然,眼角餘光捕捉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景象:在如墨汁般濃稠的夜色中,一角天幕微微泛紅,一縷灰煙緩緩升起。
他的心跳驟然加快,心底突然升起一種預感。
預感告訴他,那縷青煙升起的地方,定是舒苒華所在之處。
但随着驚喜沖上心頭的,還有一絲不安。
是起火了嗎?怎麼會起火?她還好嗎?
這絲不安如帶刺的藤條緊緊纏住他的心,讓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趕到她身邊,
他猛地拉緊缰繩,朝青煙的方向疾馳而去。
*
舒苒華捧着酒壇,緩緩步出狹窄的門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