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舒苒華說出“夜磨散”時,周圍人群的非議聲慢慢地弱了下去,直到婦人癱成一灘爛泥,便已是鴉雀無聲。
他們哪還不明白今日之事全是這周家陷害舒大夫,不僅想敲詐金錢,還想借機趕走她。最終卻不料搭上了自己丈夫的性命,都是咎由自取啊!
婦人搖搖晃晃地走到舒苒華面前,雙膝“砰”地跪落在地,她伸出顫抖的手腕,緊緊抓住舒苒華的衣袖,眼眸中充滿了哀求:
“是金家,金家給了我們十貫錢,讓我們誣陷你是庸醫,要我們陷害你,把你趕出金汴城。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就幫幫我吧,救救我丈夫!”
“我們聽鄰裡說舒大夫你醫術高超,才帶我丈夫來找你看病。不料金家找上門來,給了我們十貫錢和一副藥散。我們家全靠我丈夫做苦力活來維持生計,哪裡見過這麼多錢?便一時豬油蒙了心,答應了他們。但現在我知道錯了,我們也是被騙了啊!舒大夫,你就救救我丈夫吧!”
眼前的婦人穿着打着補丁的衣衫,頭發幹枯淩亂,膚色黃黑而粗糙,雙手關節粗大,布滿老繭,顯然過着艱苦貧困的日子。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如若不是她貪圖小利,如今也不會付出如此慘痛代價。
舒苒華垂眸看着她,眼神似是悲憫似是無情:“我可以使他清醒過來,但他中毒已久,毒素已侵入五髒六腑,今後他将無法像正常人那樣生活。”
“還有,你需得寫一份切結書,詳細交代今日之事的經過。”
婦人聞言一愣,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最後重重點頭。
……
經過一番忙碌後,舒苒華和周懷遠終于使那名男子蘇醒過來。
然而,正如他們所料,那名男子雙目已失明,身體半癱。
婦人與那對老夫妻悲痛欲絕,哭嚎了許久,最終才接受了這一殘酷的現實。
由于周家四人都不識字,周懷遠便代為執筆,寫下了切結書,并讓所有人都按下了手指印,最後交給舒苒華。舒苒華接過那份沉甸甸的切結書,深知這不過是一份形式,
婦人走向舒苒華,緊咬着牙關問道:“這份切結書,你不會用來告我們吧?我們家已經夠慘了。”
婦人的眼裡透着幾分痛恨與怨怼,似是将不幸怪在了舒苒華的身上。
舒苒華的語氣極淡:“金家還沒受到懲罰。”
婦人聽出了舒苒華話裡的言外之意:他們已經受到懲罰了,她不會找他們麻煩。如果不是他們貪貪婪,這一切本不會發生心。
她并沒将他們放在眼裡。
婦人身子一顫,抿了抿幹裂的嘴唇,不敢再去瞧舒苒華,急忙低下頭,跟着公婆離開了醫館。
踏出醫館門檻,隻見圍觀的人群還有一些沒有散去,見他們出來,各種難聽的話語此起彼伏,直沖他們而來。
“人在做,天在看!果然惡有惡報!”
“好好的一家子,結果變成這樣。唉,何必呢?自己作的孽,又能怨誰?”
婦人緊緊拽着衣角,極力壓低着頭,匆匆離去。
醫館内,陳仁德邁步走到舒苒華跟前,目光複雜地看了她一眼,道:“今日之事,雖不是你醫術問題引起的,但也是因你而招惹的。在聘請你之前,醫館可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
說罷,他重重歎息了一聲,繼續說道:
“說來,今天是你來杏林堂滿一個月的日子,雖然你今日給我惹了麻煩,但我并非那等趨利避害之人,你也不是不能繼續留在這裡當坐堂大夫,但月俸……”
舒苒華打斷他的話:“東家,我今日來此,實際是打算請辭。”
陳仁德愕然:“你說什麼?”
舒苒華卻看向周懷遠,微笑着說道:“這段時日,多謝周大夫您的照顧。以後若有機會,我還想向您請教許多醫術上的問題。”
聽聞她的決定,周懷遠微皺眉頭,語氣裡帶着幾分勸慰和擔憂:“你可想好了?若是因為今日這事,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們救死扶傷本就不圖回報,若是因為外界非議而離開,未免太過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