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司使對曹大人微微颔首,随後對着昭明帝拱手道:“陛下,陳正真之事雖時隔久遠,但若有一絲可能涉及叛黨,便不應輕視。何況,結合顧指揮和曹大人所言,陳家極有可能暗中行不軌之事,危及朝綱。”
昭明帝緩緩點頭,沉聲道:“兩位愛卿所言在理,此事不可不察。”
三皇子聽到昭明帝也認同曹大人的觀點,面色微微一沉。
他的目光在曹大人和魏司使身上輕輕掃過,眉宇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悅。
然而,他很快調整了神色,微微躬身,語氣中帶着一絲無奈的恭敬:“父皇所言極是,兒臣方才考慮不周,險些錯失了這一重要線索。
魏司使繼續道:“臣建議,不妨派遣可靠之人,細細查訪當年疫區及周邊,或許能找到蛛絲馬迹。若陛下準許,臣願親自督辦此事,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三皇子眉梢微挑,心中暗忖:這老匹夫,自去年上任玄甲司司使後,便屢次在朝堂上與自己唱反調,定是暗中投靠了太子,欲打壓自己,鞏固太子地位。不然,上次的提解犯人一事,為何那般配合太子?雖然最後反而讓太子惹了一身騷。
這老賊,野心勃勃,能力卻不過爾爾,隻會攪亂局勢,徒增麻煩。他雖然瞧不上此等土雞瓦犬,卻也不能坐看他尋機立功,助長太子聲勢。
“哦,對了。”三皇子突然想起了什麼,聲音略微提高,目光轉向太子,“皇兄,我記得陳正真的弟弟陳正廉曾擔任過太子少師一職,你那時似乎對他十分崇敬,經常上門拜訪。不知兄長對陳家了解多少,是否知曉一些内情?陳家之亡,皇兄可知其中是否有隐情?”
太子神情一變,迅速地瞥了他一眼,随即斂容沉聲道:“陳正廉乃景元二年的狀元,才學出衆,我的另外兩位老師也是飽學之士,精通經典史籍。我那時年紀尚輕,學識淺薄,對他們皆懷敬仰之情,故而時常向他們請教學問。”
“陳正真之事,我并不知情,陳家之況,我更是無從得知。陳家之亡,确屬不幸,究竟是何死因,父皇自然會指派賢臣查明真相。更何況,陳正廉擔任少師一職僅有半年,難為三弟記得如此清楚。”
太子果然謹慎,滴水不漏。
但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隻需靜待時機,隻需些許風雨,便會生根發芽。
三皇子目光一閃,微微一笑,語氣中帶着幾分關切與殷切:“我那時也常聽人提及陳正廉的才名,故而有些印象。何況,陳家之事或許别有隐情,皇兄曾是陳正廉唯一的學生,若能提供一些不為人知的細節,或許能有助于揭開這陳年舊案的真相,我也是想為父皇分憂,為朝廷盡一份力罷了。”
昭明帝雙目微微斂起,似有若無地掃過殿内衆人,卻又不露絲毫情緒,他面無表情,不發一語,似乎并未察覺到殿内的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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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天色依舊昏暗,來參與朝會的官員們陸續通過高聳的宮門,步履匆匆,神色各異。
走到殿外,卻被守候在殿門的太監總管李公公攔下,“陛下正在議事,請各位大人在殿外稍候,待陛下召見。”
官員們面面相觑,雖心有疑慮,卻不敢多言,隻得依言在殿外等候。
他們隐隐有聽到一些風聲,似是牽扯到太子,俱感朝局微妙,彼此間眼神交彙,卻皆默契地保持沉默,不敢輕易表态交談。
宮外,顧弘道不斷催促擡轎的小厮加快步伐,一路上緊趕慢趕,終于在寅時末前抵達了宮門。
下了轎,穿過兩座高聳宮門,站在永安殿廷前,遠遠望去,丹墀之上,烏壓壓一片官員早已等候,在宮燈的照耀下,各色官袍如一片斑斓團雲,映襯着巍峨宮牆,氣勢迫人。
他頭痛欲裂,昨日飲酒過量,芸娘又哭訴了一晚,抱怨名下的幾間鋪子和田産被顧相璟奪回,府中開支變得緊巴,霁兒尚未找到一份體面的官職,将來要如何議親雲雲。
顧弘道心緒紛亂,強抑不适,踏上那規整而堅硬的青磚,向禦路踏跺慢慢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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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啷”——
一聲脆響陡然在殿内響起,砸破了凝重的沉寂。
衆人皆是一驚,紛紛循聲望去,隻見人群最後方,一位身着紫色官袍,頭戴直腳幞(fú)頭的官員正緩緩扶膝起身,花白的頭發在燈光下泛着銀光。
他右手緊握一隻玉制闆笏,正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宰相)周相。
站起身的周相察覺到衆人的目光,從容地“呵呵”笑了兩聲,聲音略顯沙啞,卻流露出一股浸淫官場多年的威嚴:“諸位大人不必驚慌,不過是老夫不慎掉落了笏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