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不饒人,難免有些力不從心。還望陛下與各位大人見諒。”他輕輕拂了拂笏闆上面的灰塵,目光掃過衆人,淡淡道。
“周相大人言重了,您為國操勞多年,德高望重,些許失誤何足挂齒。”
“老大人,您這話可就見外了!您為朝廷效力多年,德高望重,我等無不敬仰。還望您多多保重,繼續為國效力。”
群臣紛紛附和,一疊連聲地謙遜回應。然而,他們内心卻暗自思忖:周相何時進殿的?竟然默不作聲地站了這麼久。他此舉是無意為之,還是别有深意?
周相微微颔首,雙手持笏,緩步走到殿中央,站在最前列,仰頭望向高高在上的昭明帝。
昭明帝微微垂首,淡淡掃視下方,目光與周相交彙,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光,卻依舊面無表情。
周相乃三朝元老,宰執朝綱已逾十載。近幾年來,或許是因為年紀大了,其行事愈發持重,多循舊例,拘泥于成規。
朝會上,他常保持沉默,鮮少提出新策。然而,每當昭明帝欲行新政,他卻屢屢掣肘,或以“祖制不可違”為由,或以“新法未可輕試”為辭……甚至在朝堂之上公然質疑,令昭明帝顔面無光。
昭明帝目光微斂,淡淡道:“周相年事已高,偶爾失手也是難免。或許老相爺該多歇歇,不必再為這些瑣事勞神費力。”
周相微微躬身,神色從容,語氣平和而堅定:“陛下厚愛,老臣感激不盡。老臣雖年事已高,但隻要尚有一息之力,便當為朝廷盡忠。些許小失,不礙大局,還望陛下放心。”
他的目光如潭水般平靜,透出幾分深沉。
昭明帝眉宇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皺,旋即恢複平靜,微微擡手道:“周相可是有話要說?”
“陛下明鑒,老臣确有一事相禀。”
周相直起身:“臣對陳家其實有一些了解。陳正真在任期間,行事低調,以勤勉著稱,政績斐然。家中隻有一位發妻和年邁的母親,妻子操持家務,母親深居簡出,其家中仆役多為親信,平日裡鮮少與外界接觸,與諸位官員更是無過多往來。”
他頓了頓,目光微微下斂,似在回憶:“而陳正廉性情孤傲,他終日埋頭于學問,鮮少與人深交,更不涉足朝政。當初他之所以願當太子少師,是因為其母重病,需大量藥材治病,更需珍貴藥材以延壽,恰好太子殿下聽聞此事,給予了資助,陳正廉為報恩才應允此職。”
“然而,陳正廉才擔任少師半年,其母便不幸病逝,他悲痛欲絕,加之對朝政并無興趣,遂辭去官職,閉門謝客,專心著書,其家中财物亦随之散盡,生活清貧。臣以為,陳家并無野心勃勃之态,悖逆之心難以談起。且不說陳家之事是否有隐情,單憑這些表象斷言其有異心,未免過于草率。陛下英明,當明察秋毫,以免誤傷忠良。”
昭明帝眉頭緊蹙,眸色漸深,良久後才淡淡開口:“周相與曹卿各執一詞,衆位愛卿多與陳正真同朝為官過,有何看法?”
朝堂上頓時一片寂靜,衆臣彼此對視,無人敢輕易開口。如果他們沒看錯,陛下似乎是怒了?是為何?
三皇子目光微閃,輕咳一聲,打破了沉寂:“聽周相這麼一說,兒臣才解開了之前的一個疑惑。陳正廉才學雖高,卻無意功名仕途,當初還曾婉拒過父皇的多次征召。現在我才明白,原來竟然是皇兄對他們一家有恩,難怪不願意為父皇效力,卻願意擔任太子少師。”
沒完沒了是吧?
太子眼裡寒光閃過,語氣卻依舊平和:“三弟言重了。陳正廉乃忠孝之人,為母盡孝乃人之常情,因恩情而就職,不過是一種報恩的方式。且父皇以孝治天下,朝野内外無不遵從,陳正廉此舉亦合乎聖道,何來‘不願意為父皇效力’之說?況陳家之事已矣,追憶無益,當務之急是查明陳正真死因,以防叛黨隐患。”
三皇子似笑非笑地說道:“我不過是就事論事,皇兄何須如此較真?我确實心存諸多疑疑惑,不知皇兄能否為我解答一二?例如,之前在審刑院突然暴斃的叛賊,随後于玄甲司忽然中毒身亡的一衆叛黨,以及看似因鼠疫而亡的陳家,這些事件都與皇兄有所牽連,實在令人費解。”
太子心中大怒,明明父皇是問對周相和曹大人所言的看法,他卻偏要将矛頭指向自己!
他神色發冷,卻仍強壓怒火,沉聲道:“三弟,我知你對我有所猜忌,但任何指控都必須有憑有據,怎能僅憑臆測?若三弟真心為父皇分憂,便應摒棄私心,協助查明真相,而非無端猜疑。這背後可能有人蓄意設局,妄圖陷害我,還望三弟莫要被有心人利用。”
三皇子卻不急不躁,嘴角噙着一抹看似無辜的淺笑,攤開雙手,擺出一副無辜的姿态,“皇兄息怒,目前線索都指向了一些與皇兄有關的人和事,難免讓人多想。但我絕無任何污蔑之意,隻是希望事情能水落石出。當年鼠疫确實奪去了無數生命,但陳家全數罹難,未免太過巧合。而叛黨指認皇兄助他們在京城潛伏,如果是指通過陳家僞造戶籍一事,恰好吻合。我不過是提出合理懷疑,絕非無端針對。”
太子心中愈發寒涼,不禁厲色道:“三弟,懷疑需有實證,空言無益。你這般無端猜測,是何居心?”
三皇子卻神色不變,輕歎一聲:“皇兄誤會了,我不過是就事論事,并無他意。若能查明真相,還皇兄清白,也是我所願。”
太子冷笑道:“三弟若真有證據,盡管呈上,何必在此繞彎子?本宮自問行事光明磊落,無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