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時分,天氣已漸漸熱起來。
青天白日,街上卻依然人潮如織,朱雀大街兩旁的攤販賣力吆喝着。
為生計奔走的人總是不覺得疲憊。
一架金頂玄壁馬車悠然駛過。
後面跟的一串車同它相比稍顯樸素,但滿滿當當拉着許多箱子,路人一看便知又有貴人入京了。
車輪轉動聲和人群喧鬧聲交織着,沈将行耐不住好奇掀開簾子。
可還未來得及多看幾眼上京的繁華,便被車外的青谷将頭按了回去,他沒好氣的聲音從車外傳進來。
“你好好在裡面待着,前方就到靖國公府了,别又出岔子。”
沈将行撇了撇嘴,隻能乖乖縮回車裡。
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到達國公府門前。
朱紅大門,兩隻巨大的石獅立在兩邊,黑底鎏金的匾額上端端正正的沈府兩個大字十分威嚴。
沈家衆人已經早早等在門口。
青谷見這陣仗,有些發怵。
這上京沈家單單門頭就比甯州沈家大了兩倍,到底不過是個跟在少爺身邊的小厮,這場景見了又如何不慌。
他顫顫巍巍掀開車簾,将裡面的人扶了下來。
感受到握着的那雙手布滿汗水,青谷低聲提醒他。
“别忘了先前教你的那些。”
沈将行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調整好呼吸便徑直向門口衆人走去。
他站在他們面前,立于台階下,微微俯身,展臂攏手至胸前,盡可能自然地行了個禮。
“侄兒沈将行,拜見堂祖母、伯父、伯母和幾位姐姐妹妹。”
沈老夫人見狀忙走下台階扶起沈将行,牽過他的手連連說好。
其他人則站在後面,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這個新少爺。
“好孩子,都長這麼大了,一路走來定是累了吧。”
“孫兒身體硬朗,一點也不累。”
“好好好,年輕人就是身體好,換我這把老骨頭,早散了。
沈老夫人調笑了句,沈将行站在旁邊附和笑着。
“别站在門口了,先進屋,我們好為你接風洗塵。”
沈堯适時出聲,打破這幅孝子賢孫團聚畫面,沈老夫人便也就這話茬拉着沈将行往府内走去。
他們母子倆一輩子都同人精打交道,自然是學了一二,現下不顯山不露水,話裡也是十分親厚。
落在後方的姐妹幾人,見此情景,互相對視一眼,終是什麼都沒說。
沈府大門之後是一方龍鳳雕花影壁,将府外的視線阻擋得嚴嚴實實。
繞過影壁便是座架在池上的九曲橋,池邊排排柳樹裡隐着許多小路。
從橋上走過,一步一假山,三步一亭台,硬是在院裡造出一方江南水鄉來。
沈将行目不暇接,看得直恍惚,若靖國公府這般還不算最上乘,那這上京到底過着如何奢靡的生活。
前廳正對着院子,一扇扇敞開的大門将院内景色分割,框成大小不一的畫。
進屋後,沈老夫人被扶上主位,招呼着衆人快坐下,
沈聽荷的位置恰巧在沈将行邊上,前方幾位長輩還未完全坐定,便瞥見一旁的男子欲往後坐下。
她眼疾手快,扶住沈将行的手臂,對他搖頭示意。
離得近的都被動靜吸引向這邊投來目光。
此時,本就對沈将行不太滿意的沈見星眉頭皺得更深了。
“家中衆人可還好?”
上首的老太太傳來詢問聲。
“一切都好,父母身體康健,長兄在臨水學宮求學,年底都會回家一趟。”
“你祖父呢?當初你祖母過世,我們都沒能去一趟。”
許是沒想到老夫人會問起這個,沈将行有一瞬遲疑。
“自祖母過世後,祖父便被在益州的叔父接了去,孫兒也許久未見了。”
沈将行端坐在位置上,老夫人問他便答,多的一句也沒有,旁人聽得都有些無聊了。
一炷香功夫過去,兩人一問一答,說了許多話。
趙氏見老太太還有要說下去的意思,忙出聲道:“母親今日見着孫子可是高興,一時倒停不下來。”
“隻不過将行舟車勞頓,晚上又備了席面,該讓人去休整片刻才是。”
見終于有人出聲打斷,沈老夫人朗聲笑起來,一副慈祥模樣。
“瞧我這老太婆,一時高興便忘了時間,罷了罷了,你們幾個小輩留下熟悉一番,晚上到萬壽堂吃飯,其他人就先散了吧。”
聽聞此言,大房二房幾位長輩都不由長舒一口氣,立馬簇擁着老太太離開。
送走幾人後,場面卻詭異的安靜下來,一時沒人說話。
其他人或生氣或尴尬,都不約而同沉默着。
隻有沈送雪探頭打量屋裡唯一的男子。
按捺不住疑惑,她開口道:“堂兄怎麼跟小時候長得不太像啊。”
幾人聞言皆看向沈将行。
不怪沈送雪這麼說。
畢竟現在的沈将行高大挺拔,一身藍色雲紋緞袍穿在小麥膚色的他身上有些不搭,硬朗的眉目讓人與幼時那個小團子聯系不起來。
加之他話語間時不時帶着的口音,一開口便打破姐妹們先前的幻想。
“真的與幼時差别很大嗎?”
“家中也經常有人這麼說,不過五妹同我記憶裡倒沒什麼不同,還是如此可愛有趣。”
沈将行一如方才闆正地坐着,脊背崩得很直,嘴上卻淡笑解釋着。
沈送雪突然被誇一句,不由挑眉,也不好意思再問下去,隻能有些狐疑地又看了幾眼。
她想,雖樣貌變化很大但這性子倒是還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