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昏了頭的屠宰場主人創造出一個舒适的小房間,将該放上祭壇的小羊當作孩子撫養,甚至還為對方準備了一隻小小的狗崽作為即将到來的生日禮物。
然而在那房間之外,羊圈裡新生的羊羔們發出帶着血的哭泣和哀鳴。
身份卡從法赫納的手中掉落,就像墜入血腥泥潭的藍胡子的鑰匙。
虛假的樂園開始崩塌,一直以來隐隐的窒息感和憂慮感在這一刻得到解答。
他看見真實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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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倫斯已經替你打過了,我的建議是不建議嘗試。”
容貌被修改得面目全非的男人笑嘻嘻的,無所畏懼地聳聳肩,差點将一整句話說成繞口令。
“你打不過我。”
“我……”
卡特忍不住用手指捏了捏眉心,突如其來的相遇令他的頭腦難以正常運轉。
霍爾曼家的家主實際上是個慢熱的類型,針對突發性事件的應對更偏向于未雨綢缪的前期準備。
他可以将一張網花費數年織得很密很細,但是被一錘子捅破網面的事态往往會讓他宕機一小會。偏偏有的人不走尋常路,每次都冷不丁像一隻地鼠那樣蹿進他的人生中。
他甚至不知道先從哪裡問起。
“不說廢話了,時間緊。先講重點——讓我向介紹你一下我的伴侶。”
說着朗轉過身去,小幅度地沖着黑暗深處呼喊。
“卡蘭?”
小霍爾曼:“???”
他的腦子快要徹底不夠用了。
下一秒,他聽見遊廊外側,準确來說是萬丈高空的懸壁之外,傳來了一聲輕盈的回應。
“我在。”
一雙蒼白的手臂扶着欄杆,突如其來出現在那裡的身影像一簇鬼魂,矜持地向着角落裡的兩人輕微點頭示意。
這真的是一個堪比鬼片的場景。
就好像在111層高樓的人,半夜睡醒看見窗戶外飄着顆人頭在say hi,差不多是足夠連做一周噩夢的可怕度。
卡特還在試圖從對方身上找到任何攀爬裝置,比如吸附膜或者手套之類的東西,然後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朋友一步跳到遊廊邊緣,向着那位陌生人伸出手臂。
——緊接着他們就牽在了一起。
而他那滿腦袋筋肉和打架的鋼鐵直的男友人遠不滿足于此,綻放出一個宇宙通用的炫耀式微笑,連腰都挺得直了些。
“我的伴侶,卡蘭。”
仿佛一整架太空梭從霍爾曼家主的腦袋上碾過。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老派世家的客套社交禮節彈反性觸發,哪怕他本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但DNA先動了,臉上迅速擺出富有禮貌且令人覺得喜歡的笑容。
卡蘭盯着對方看了一會。
“你好。”
這種體驗相當神奇,他曾經面對的是上上一代霍爾曼的家主,對方的産業據說随着首都星沙瓦勒的灰飛煙滅而損失大半,最後借着大分裂的時候瘋狂斂财才止住了家族的頹勢。
現在他望着一雙相似的綠眼睛,讀到的卻是驚訝、茫然、一點點糟心,和極大地松了一口氣的情緒。
但這一切都不是眼下他最為關注的事情。
合格的帝王做不出當着外人的面擡腿跨圍欄的舉動,所以曾經的新型人類高貴又優雅扒拉着欄杆完全沒打算松開左手。
然而握住他右手的朗已經不知死活地張開了雙臂:“快來,我接着你。”
人類笑得興高采烈,完全沒給自己的伴侶留退路,将陛下整個人架在了一個不上不下的境地。
卡蘭猶豫了一會,最終放棄掙紮,任由對方把自己隔着外欄整個抱過來。
“唔。”
皇帝的尊嚴并不會因為一次小小的扶持而受損。
他聽見不幹好事的花豹在低低地笑,笑聲令胸腔震動。
“我非常高興。”
朗說。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高興什麼。會不會有點傻?”
傻是會傳染的。
連帶着卡蘭也一起笑起來。
“不會。”
他慢慢地回答,攥緊了對方的衣服,不再去考慮那無用的形象。
“我很喜歡。”
等到他好好地站在遊廊上,霍爾曼的家主試探性地伸出手,緩慢地同他握一握。
在察覺到那冰冷的溫度時,綠眼睛的小霍爾曼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仍舊是溫柔又親切的笑容。
而厚顔無恥的朗完全沒感覺到氣氛的詭異,或者說他的粗神經會選擇性發作。時間有限,他得把最麻煩的事情先處理掉。
“我前一陣子見到了海因茨,他最近還算……好。”
就是感情方面令人麻爪。
“勞倫斯也來了,他去找霍斯特叙舊。如果你拜訪霍斯特,會有概率見到他。”
“我不會在首都星停留太久,聯邦還沒有撤銷對于我的追捕令,有沒有方法聯系上艾琳?”
人類單刀直入地問。
“或者其他和科學院有關的人都行,我有點事情想了解。如果太過危險就當我沒說,我再想别的辦法。”
卡特不語,隻是一味歎氣。
他的問題能環繞首都星一周,但眼下并非合适的時機。還不如暫時不問、轉頭專注解決對方的訴求。
但他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會,用沉默晾着對方,直到他的朋友開始捋袖子。
“有,你去哈羅德夫人的成衣店,買藍色羊絨領的大衣就行。”
霍爾曼家的家主笑起來。
“我很喜歡他們家的衣服,别買錯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