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手一如既往地冰冷。

末代帝王的手和他的人一樣，優美且缺乏溫度。朗很仔細地扣住對方的手指，然後打包揣入自己的口袋裡去。

“是不是挺暖和？”

他笑着問。

卡蘭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卻自然而然地與伴侶貼得近一點。

“我很喜歡。”

回頭目擊這一幕的蘇萊曼面無表情。

但身材高大的軍火商莫名其妙地有樣學樣放慢了腳步，硬是擠到了朗和海因茨中間。

就算挽着奧莉維亞的海因茨黑着臉用胳膊肘怼他，也沒能成功将這頭牲口給怼遠點。

“長官，您有沒有覺得Ignis的駐軍基地挺冷的？”

向來臉皮比城牆厚的那一個笑嘻嘻地說，同時手伸在對方身邊晃來晃去。

“一定是供暖系統出問題了。”

卡特的手杖在地面磕出清晰的撞擊聲。

奧莉維亞的不安等級時刻都在攀升，遠遠綴在後面的勞倫斯臉色更是愈發漆黑。

毋甯說這位前前任軍團長能夠閉嘴忍到現在，已經算得上是定力驚人。

對霍爾曼一家來說，這真是個難以下咽的地獄繪圖般的場景。

擠在一大團錯綜複雜情緒中間的海因茨持續性歎氣。

一大早從起床開始，他幾乎歎完了半輩子的氣。

與親人相遇時流的淚，讓那雙綠眼睛的眼尾還帶着點不太明顯的紅痕，春溪般的眼眸仿佛被水沖刷過，明亮又澄澈。

很難在這個年紀的人類身上看得如此直率的眼神。

那是被家族保護得很好、被所有人都愛着的人才能保留下來的坦誠。

蘇萊曼沒再逗他了，轉而若無其事地将自己的手臂縮回去，沉穩的語調裡含着笑。

“别歎氣了，會長皺紋。晚點我再同小霍爾曼還有卡蘭談一談。”

“安頓好你的家人，給自己放個短假天不會塌，Ignis的駐軍基地有伊蓮娜頂着，她能處理好那些具體事務。這趟行程所有人都累得夠嗆，而你有太多的話要對他們說。”

野獸一般的氣息變得很淡，這不受馴化的生物又一次披上了人類的皮囊。

“我先回安德烈的房間休息一會。”

“等你們什麼時候做好會談的準備，再來喊我。”

然而Ignis的指揮官速度比對方的更快。

在蘇萊曼收回手前，海因茨一把攥住他。那雙綠色的眼眸仍然看着前方，他們的手指卻挨在一處。對方身上的黃金飾品很涼，細小精美的環扣輕輕撞擊着另一個人的手腕，發出細碎的聲響。

“這樣會讓你安心嗎？”

海因茨慢慢地說。

他用力握住那隻有力又滾燙的手，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态抓住更年輕也更敏銳些的伴侶。

“我這樣做，會讓你的擔憂與害怕少一點嗎？”

蘇萊曼怔然片刻，隻是側頭望着身邊的人。

“回答。”

對方沒有放過他，一闆一眼的指揮官既然問出了口，就要獲得一個答案。

“和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無關，我自己決定前往哈默拉尋找一名不告而别的士兵，并為了帶回他而去赴一場賭局。”

“哪怕他最初留下的姓名和背景都是虛假的，哪怕Ignis與他立場相悖，哪怕他混蛋起來挺氣人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人、自己的責任，無論那些部分是好是壞。愛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但海因茨·霍爾曼這個人依然希望同他走下去。”

這一次，那雙綠色的眼睛終于轉過來，望着黑市星球的主人。

他們身穿截然不同的正式服裝，那是交錯的身份與權力的象征，也是背道而馳的立場本身。

“我不會藏着躲着，蘇萊曼。”

海因茨慢慢地說，聲音足夠所有人聽見。

“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愛着我的家人。因為謊言比誠實更為傷人，哪怕它的出發點是出于好意。”

“所以我喜歡你這件事，不需要在任何人面前以違心的言語去遮掩，也不用刻意保持無意義的距離。”

“這樣的解釋，能夠撫平那些你想要隐瞞起來、留給自己的不安嗎？”

被直白的提問逼到面前的人沉默了很久。

最終，蘇萊曼以同樣的力道握回去。

“能。”

小哈默拉說。

他沒有笑，也沒有松手。

“你說你希望同我走下去。”

“那麼在我的靈魂渡過永不折返的河流之前，我都會走在你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