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亞曆克斯不知道,或者說不在意這些。那個人将人類和實驗品分得很清。”
“他接受過三次血液置換手術,也接受了多次克隆器官移植手術,因為他在做研究時發生過太多意外,幾度瀕死,不得不采取緊急措施。他對自己同樣無情,将重傷事故當作觀測樣本進行整理。我想聯邦推行的留下高等軍官的血液與脊髓樣本的舉措,也來源于這部分嘗試。”
“在我發現你,發現你們的那一天,這鐵石心腸的男人送給我一隻小狗當作禮物。”
星艦低低的話語中含着笑。
“他開始正視狗這一生物在實驗體之外的用途,因為他試着想讓我感到開心。他第一次挑選禮盒,第一次給狗崽喂食,第一次親手抱起一隻小狗。多麼痛苦的記憶……痛苦到我在整理這些數據時都想要打碎自己的核心。”
卡蘭沒有說話。
祂長長的肢體輕輕地挨着自己同源的兄弟。
“給他一個夢境吧。”
法赫納說。
“如果那一天終将到來,給我們最年幼的弟弟一個很好很好的夢,讓他在夢中過完身為‘人’的一生。”
“好。”
這一次,星艦的主導者做出了回應。
祂真正身體的一部分蜷縮在法赫納的身側,祂們全都帶着傷痕。
“在你還沒有醒來之前……”
卡蘭再度沉默片刻後,突兀地開口。
“亞曆克斯一直養着那隻狗。”
“我和他見面的次數不算多,因為監判院剝離了他對于新型人類的管理權限,相争的結果是我換了個環境,生活在老克裡芬的宮廷中。”
“我算是兩大派系争鬥的受益者,否則我會來不及活到成年。”
“但是他偶爾會抱着那隻狗。”
淺色的眼睛望着窗外的夜空,隔間裡的人類在洗澡時輕輕地哼着一點快樂的歌,而曾經的帝王獨自站在窗邊,望向Ignis隻有繁星閃爍的天穹。
“等我見過太多的奇珍異獸,我明白那并非任何名種犬。它隻是一隻有點笨的普通狗,四隻腳爪都帶着一點點白毛,并且因為貪吃而體型漸長,直到六十多磅還學不會任何技能。”
“有一次亞曆克斯來見波旁夫人時,帶上了它。”
卡蘭帶着一些回憶的神色。
“波旁夫人知道我對幾乎一切動物都過敏,所以想問問這位監判院的負責人,有沒有适合我養的玩伴。”
“我隻能離很遠地看一眼,否則狗毛會讓我被立刻送進治療艙,就像我抽完沙瑪努後直接被醫療官擡下去那樣。”
“我看見那隻笨笨的狗在離開時不願意走。”
輕聲笑着,卡蘭搖了搖頭。
“于是這位從不踏足地面的男人彎下腰,抱起了一團六十磅的實心狗。實在是太過好笑的場景。”
“自始至終他都是那個鐵石心腸的人,不會為任何事物放慢腳步,也不會喜歡上一隻狗崽。”
Ignis的夜晚有些冷,連帶着吹進來的風都有一股蕭瑟的味道,如同深冬的海涯,也像是高緯度地區的苔原。
“他從不為自己所做的任何事後悔,絕不動搖自己的想法,哪怕前往深空之前,叮囑研究員的也大多都是一些實驗相關的注意事項,沒有任何私事相關。”
卡蘭說。
“他隻是在你的身上栽倒了那唯一的一次。”
法赫納沒有再說話。
“你不開心嗎?”
當星艦于沉寂中斷開鍊接、彼此間的交流停下,一隻手從背後摟住了那冰冷的身體。
剛洗完澡的人類很熱,全身上下都帶着暖呼呼的氣息。
野生動物般的生命力乍一靠過來,幾乎令缺乏體溫的那一個感到燙。
一直快樂唱着歌的朗胡亂裹了條浴巾,單腿蹦出來,第一時間貼到伴侶的身後。
外骨骼肌被他留在了浴室,自從這條腿在首都星當着他的面飛速爬走後,人類大概明白了為何卡蘭每次睡覺前都要求他卸裝備。
“在和法赫納聊天?”
這下子,昔日的帝王終于回過頭,流露出一點驚奇的神色來。
“我會以為你才是能夠閱讀他人思想的那個。”
“我當然不能。”
笑着用腦袋蹭了蹭自己的愛人,朗金棕色的眼睛帶着柔和的情緒。他翹起來的頭發剛弄幹,摸上去比平時柔軟一點。
“但那不妨礙我會觀察你、理解你,隻要足夠留意總能摸個大概。”
“最近你同法赫納聊完後,總是要發上一小會兒的呆。”
說着惡豹将對方的手往自己的胸前一按,無縫銜接地開啟了理直氣壯模式。
“别難過了,我們來做點别的,現在是伴侶時間。”
無論何時,男人都不喜歡看見自己的另一半流露出這樣的神情,好像一簇沉入陰影的幽靈。他更願意想方設法地逗着對方,激發出那些微小卻鮮活的表情。
已讀亂回的精髓如今算是被人類給學得明明白白。
用澀澀沖淡沉重氣氛的操作也成為了固有技能。
卡蘭當場笑出聲,再沒繃住平淡的表情。
“你啊……”
眉眼溫柔的帝王發出一聲歎息,然後用蒼白的指尖捏了捏男人滾燙的耳朵,看着強裝鎮定的那一個。
“真是讓我喜歡。”
于是詭計多端的惡豹害羞到連那不存在的尾巴尖都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