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酷暑,在一場疾馳而過的暴雨中戀戀不舍地退場。
雨過天晴後迎來了八月的悶熱。
夜晚,窗外一絲風都透不進來,家裡的小破風扇任勞任怨地旋轉着,為蒸籠般的室内帶來一陣聊勝于無的暖風。
這小破風扇,還是江川今年春天的時候,半夜下班從路邊一個垃圾桶邊上撿的,當時風扇的電機燒了,葉片和外框也生鏽了,成了廢品,這才被主人扔在路邊。
江川拿回去搗鼓了一番,重新換了電機和電線,風扇就又能使用了,就是聲音有點大。
不過總比沒有的強。
以前客廳隻睡了江川一個人,他熱就熱了,洗完澡鋪個涼席往地上一趟,幾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但是現在家裡多了個人。
萬一霧星河要是熱着中暑了就不好了。
今天是落日酒吧的周年慶,江川早上出門時跟他說今晚應該回不來了,讓他别等自己。
霧星河此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适應一個人入睡的夜晚,正來回翻身睡不着時,突然聽見門外傳來兩道腳步聲。
他反應迅速地起身去開門,恰好和準備推門進來的餘晖打了個照面,對方驚訝他還沒睡着。
“這麼晚還沒睡呢。”
霧星河:“有點熱,睡不着。”
餘晖這時才感受到屋裡的溫度,“……确實太熱了,快來接住你哥,這個江川,怎麼這麼沉!”
餘晖背上拖着喝得爛醉,已經失去意識的江川,腳步艱難地推門進來。
霧星河趕緊上前搭把手,接過他手裡喝醉酒的江川,兩人合力将已經沒有意識的少年放到床上。
他問:“不是說今晚不回來了嗎?”
餘晖喘着氣說:“……喝得不省人事了,不送回來不行啊,人一多,我顧不過來你哥,要是出點岔子,老太太能把我褲子扒了!”
說起這個,餘晖就一陣心有餘悸。
當年江川剛到落日酒吧的第二天,江奶奶就背着手找上門了,當時江川才十五歲,妥妥的未成年。
餘晖還以為老人家是來逮孫子回去的,還琢磨着要不要跟江奶奶把情況說清楚,起碼讓江川能少挨點打,結果江奶奶壓根兒就不是來找自己孫子的。
老人家是來找他的。
白天,落日酒吧還沒營業。
裡面冷冷清清。
江奶奶穿一身打着補丁的衣服,背着手慢悠悠地在酒吧裡邊逛邊看,臉上沒有動怒的表情,反而還有幾分好奇。
“……小夥子,你們這地兒正經嗎?”
餘晖:“……”
他昨晚熬到淩晨三點多才睡,剛睡了五個小時又被喊起來,這會兒正困得不行,聽見老太太這句話,愣是沒反應過來。
“啥叫正經?”
江奶奶瞅瞅他眼下的黑眼圈,和身上沾染着酒味的時髦小皮衣,倒是沒聞見什麼脂粉香和其他奇怪的味道。
“你們這兒應該沒有那種女孩子,還有大|葉|子吧?”
餘晖沒明白,江川在他耳邊給他做翻譯。
“……就是陪|酒和du品。”
等餘晖聽清江川說的話後,他第一反應是這老太太知道的還挺多,而且膽子夠大,也夠淡定。
他解釋說:“當然沒有,其他地方我不知道,但是在我這兒,除了煙酒不會有别的。”
老太太聽見他的回答,點了點頭,似是相信了。
然後她就從随身帶着的兜裡,掏出一袋溫熱的什麼東西,放在餘晖身旁的吧台上。
“那就行,奶奶信你說的話,孩子多吃點,不夠了奶奶那兒還有。”
餘晖聞着桌上散發出陣陣肉香的包子,沒吃東西的肚子忍不住開始叫,正想客套着說兩句,老太太就伸手過來拽了下他牛仔褲。
江奶奶:“光吃飽了不行,也得穿好,待會兒我拿針線過來給你補補。”
餘晖:“……”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花大價錢從沿海那邊買回來的潮流破洞乞丐褲,左腿膝蓋往下一個長洞,右腿不規則三個洞,怎麼走都漏風。
“不用……這就不用麻煩您了……”
餘晖當時溜得快,守住了自己那條寶貝的褲子,結果後來在江家吃了幾次飯後,跟江奶奶熟了之後,還是一時大意失了荊州。
潮流褲子被縫成了一條正常褲子。
從那以後,他就躲着江奶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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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累死我了,平時看着這小子不胖,身上也沒多少肉,怎麼擡起來這麼沉……”
餘晖彎腰雙手撐着膝蓋,垂頭直喘氣,就這麼一會兒功夫他就熱地前胸後背都出汗了。
歇了會兒,他用手背抹一把臉上的汗珠,把棕色的頭發往腦門後捋,露出飽滿的額頭和一雙英俊狹長的雙眸。
“待會兒最好給他換件衣服,擦擦身子,衣服上不小心灑了半杯酒,這天氣捂一夜,明早就該臭了,其他的……我就不管了。”
“好,我知道。”
霧星河也擦了擦鼻尖上的汗珠,“江川以前從來沒喝過這麼多,你今晚怎麼也不看着他點……”
“咳咳……”
餘晖不小心被自己口水嗆到,咳了兩下想起老太太還在屋裡睡着,又趕緊捂着嘴小聲咳。
“對不住……确實也怪我,一個沒留神,讓他被小夢那小子給灌了兩杯摻了洋酒的混子,勁兒太大了。”
霧星河神情頓時一變,小夢不就是樂隊的那個貝斯手,他閑着沒事灌江川酒幹嗎。
而且隻是灌酒嗎?
餘晖:“我估計阿川明天起來會頭疼,就讓他在家好好休息吧,明天不用去落日了,小夢那邊我剛剛已經罵過他了!”
其實男人們在一起喝酒,喝多了是家常便飯,餘晖自己就是開酒吧的,平時見多了醉漢,根本不覺得喝醉了有什麼。
但剛才霧星河臉上帶着些許埋怨的表情和語氣,卻讓他忽然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有點像那種婚後拉着人家丈夫去喝酒,丢下妻子一個人在家獨守空房,然後深夜送爛醉後的丈夫回家,被朋友妻子質問的那種心虛感。
因為怕吵到老太太睡覺,他們進屋沒敢開燈,此刻窗外銀白色的月光灑進來,照在客廳這一小片。
餘晖接過霧星河遞過來的水杯,喝了兩口,嗓子終于不再咳了,他收起自己心底一閃而過的複雜心情。
“行,人送到了,那我就不多留了。”
霧星河背對着窗外月光,站在床邊,微微低頭看着床上熟睡的男人,細膩的月光描摹出他清晰優美的側臉輪廓。
聞言,他擡眼看過去,“嗯,晖哥慢走。”
餘晖:“……”
“啊,好。”
餘晖盯着霧星河漂亮的側臉,精神略微恍惚了一下, “……那我走了,你倆早點睡。”
他放下水杯,轉身直接往外走。
餘晖揪着衣領扇了扇風,忽然覺得自己今晚可能也有點喝多了,要不然他怎麼會從一個少年望着另一個少年的眼神中,隐約看到一種炙熱的愛戀。
應該是看錯了吧。
·
等餘晖走後,霧星河打了濕毛巾來給江川擦臉。
他用微涼的毛巾代替月光親吻着男孩的英俊臉龐,江川喝酒從來不上臉,即使這會兒已經爛醉如泥,臉上依舊看不出來什麼。
霧星河以前隻用眼神仔細地描摹過江川的五官,這還是第一次仔細地用指尖去感受,擦了一會兒,他就放下毛巾,不自覺地蹲在旁邊看江川睡覺。
剛滿十九歲的男孩,身量已經長到了一八五,晚上躺下來睡覺時小腿都要懸空一截兒,得在床尾放個凳子才行。
不止是身高,男孩五官輪廓也開始變得更加深邃,眉骨隆起,鼻梁高挺,五官俊朗,閉着眼睛時兩扇睫毛又黑又密,形狀完美的薄唇微張,泛着淡淡的紅。
霧星河:“……”
他看了一小會兒,就忍不住呼吸加重。
悶熱的夏夜裡,小屋内老舊的風扇咯吱咯吱的轉動聲,吵鬧的噪音也遮蓋不住少年人初次情|動時那激烈震顫的心跳聲。
霧星河蹭地一下站起身,去洗手間換洗毛巾,水龍頭下帶着涼意的水沖淡了幾分不合時宜的情|熱。
深呼吸了幾口氣,霧星河洗好毛巾重新出去。
他别開臉換下江川身上髒污的衣服,又拿着毛巾正面反面給他全身擦了個邊,全程沒敢多看一眼。
擦完後,自己又去洗了個澡。
等洗完澡出來,霧星河臉上的熱意這才散了點,順便倒了杯水放在床頭,以防江川半夜睡醒了口渴。
他沒敢再多看。
匆匆套了件舊短袖,就背對着江川睡下了。
結果半夜時分,他忽然被一陣熱|意給弄醒了。
身上薄薄的短袖全部濕透,後背上一層細密的汗珠,不斷地往下滑,有一股癢癢的感覺。
他下意識想遠離背後那片熱源,卻發現整個身體被人牢牢箍在懷裡和身下,動彈不得。
後脖頸上傳來一聲比一聲重的呼吸聲,帶着醇厚濃郁酒精的味道,熏得霧星河剛醒過來,差點又要醉暈過去。
“……江川。”
“哥……”
“哥,哥你松開我……”
霧星河熱得整個人意識迷迷糊糊,掙紮的動作跟貓抓一樣,毫無力道,反而讓人本能地想把他壓得更深。
霧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