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色,雪白的畫布上出現一個黑點,猶如清水裡被滴入墨水。墨水暈染開來,緩緩被摻進一滴血。黑紅交彙,浸染天地。
滴咚!
一隻雪白的靴子踩在墨水上,白衣少年飛快速奔跑,飛濺的墨水染黑他的衣裳。
身後由墨水彙成一隻巨手拍向少年。
甯昭倏然睜眼。
“呦!這不是楚家那傻子嘛?怎麼又來睡大街了?”
“哎呦呦,還真是,這多半又是昨夜去那裡花天酒地喽!”
“謝天謝地……”
他坐起身,盯着熟悉的環境愣神片刻,随即站起身撥開人群循着記憶跑。
山路陡峭,他跑了一路,大氣都沒喘。
半晌,甯昭站在一棵樹後,撫了撫自己的胸口後,緩緩探出半個腦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木屋,然後便是一個頂着書卷在太陽底下紮馬步的孩童。
最後,他的目光停在槐樹下的黑衣少年身上。
黑衣少年端着一個比臉還大的碗,行為動作極是僵硬。
甯昭睫毛微顫,擡手将淚珠擦去後,深吸一口氣,随即貓腰摸到黑衣少年身後。
他緩步走過去,像是在水裡憋太久一般,每走一步都要浮上來深吸一口氣。
負在身後的手不斷攥緊,指甲陷進肉裡帶出絲絲血迹,他好似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絲毫沒有要放輕力道的意思。
黑衣少年察覺到異樣,緩緩扭過頭。
四目相視,黑衣少年的眸子放大又驟縮,遲緩結巴的開口道:“你……你?”
甯昭臉上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眼睛彎彎,“你好呀!我叫甯昭。”
黑衣少年猶如木頭一般,盯着甯昭不語。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緒。
不對,很不對!
甯昭蹙眉,兩步上去蹲在少年面前,似要把少年看穿一般盯着他,“你怎麼了?”
見少年不說話,甯昭上手拿過他手裡的碗放在地上,随即探上少年的手腕。
并無異樣。
啪嗒!
孩童頭上的書卷落地。
甯昭笑着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孩童将食指放進嘴裡,思索片刻後小步跑過來,雙手撐着膝蓋歪頭看甯昭,“泥随?”
甯昭擡手揉了揉孩童的頭,“你哥哥的朋友,”他想了想又道:“很喜歡你哥哥的朋友。”
“嗷!泥下次再來找他叭,他被鵝紮傻辣。”
甯昭:?!
“哈哈哈哈,”甯昭笑的肚子發酸。
“難怪,哈哈……難怪上次揍他的時候他沒有還手,把孩子拐走了也不追,原來是被紮癱了。”甯昭在心裡狂笑不止,掐了一把孩童的臉,“所以你紮馬步是被罰了?”
孩童點點頭,将自己的袖子撸起露出一條燙傷疤,“還因為鵝玩火,鵝,鵝是想給哥哥煮飯的,但系燒火鉗子太大辣,鵝拿不動。”
“哇!真棒,還知道給哥哥做飯,”甯昭歪嘴,一看就知道肚子裡裝的壞水要沸騰了。
他雙手掐着少年的臉揉搓,“聽見沒有,他是想給你做吃的,罰他紮馬步就算了,站太陽底下作甚?”
少年從方才見到甯昭起目光就沒從他身上移開過,甯昭眨眨眼睛,心說,“他現在還不認識我。”
想到這,他倏然收回手,佯裝很忙的在身上翻找什麼東西,“那,那個……香香,你哥這樣什麼時候才能恢複?”
“香香系随?”孩童瞪着圓溜溜的眼睛一臉疑惑的看着甯昭。
甯昭搖搖頭,“你叫什麼名字呀?”
孩童:“鄒……”
“鄒香,哇,很好聽的名字。”甯昭還沒從方才的尴尬中緩過神,起身将鄒香一把抱起,“鄒香我抱走了,嗯……我保證,明天一早就回來找你。”
少年還是不說話,甯昭将鄒香放下,雙手撐着膝蓋,彎腰看着少年認真道:“鄒蕭,我保證,明天一早,或者,今天晚上就來找你。”
鄒蕭神色變了變,輕輕點頭。
不知是不是甯昭的錯覺,他好像從他淡如靜水的眼睛中看出一絲不舍。
他抱着鄒香走了兩步,擡頭看了一眼太陽後又将鄒香放下,“你動作太慢了,等太陽換了個方向這裡會被曬到,我幫你到屋裡去吧。”
也不待鄒蕭有所動作,甯昭一把抱起他就往屋子裡走。
雖是隻有十六七歲,身形卻是比甯昭要高挑不少,不重,但抱在懷裡怎麼就這麼别扭?
屋裡陳設簡單,甯昭将他放到床上,蹲在床邊笑道:“回來給你帶好吃的,乖乖等着我嗷!”
鄒蕭睫毛輕顫,淺色的雙眸裡全是甯昭眉眼彎彎的臉龐。
甯昭抱着鄒香往山下走,一路上,甯昭換着花樣逗他,一直将他抱到鎮上,他都沒有哭。
三四歲的孩子,臉上還挂着兩坨圓肉,一有大動作,臉上的肉便會上下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