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的男人将鋤頭高高舉起,就要朝大傻憨砸去,這一下若是砸實了,必定頭頂開花,腦漿四溢。
陸驚瀾抓着大傻憨後撤,虞影上步抓住了男人的手腕,重重一掐,男人吃痛松開手,鋤頭砸在地上。
男人掙紮起來,沖着虞影喊:“你是誰,何必多管閑事,就叫我殺了這個傻子,給我可憐的女兒報仇!”
“你冷靜一點。”虞影将人推開,“你就算殺了他,你女兒也活不過來了。”
這話如同一把冰冷的利劍,刺入阿珠爹的心,叫他痛不欲生,但又迅速冷靜下來。
骨瘦嶙峋的阿珠爹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阿珠啊,是爹沒用,是爹沒用啊……”
虞影站在旁邊,實在沒轍,歎了口氣。
陸驚瀾走了過來,蹲下身,輕輕攙扶起阿珠爹,“叔,先起來。”
阿珠爹轉頭看見陸驚瀾,愣了片刻,才認出來,“原來是你。”
陸驚瀾繼續問:“叔你剛才說阿珠不在了?可為什麼村裡的人跟我說,她是出嫁了?”
“哼,村裡人……你們都是一樣的,都是一樣的……”
阿珠爹冷哼一聲,掙開陸驚瀾的攙扶,彎腰去撿起鋤頭,轉身往回走去。
陸驚瀾叫住他,道:“叔,阿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阿珠爹停下腳步,半晌,卻沒有回頭,很快他又再度邁步,沉默着走回了家,将大門死死緊閉。
陸驚瀾雙眉緊蹙。
“事情變得不大對勁了。”虞影走到陸驚瀾身邊,“明明村裡有人過世,為何村長要撒謊說沒有白事?”
“還有村裡其他人,他們也在撒謊。”虞影凝神思索,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陸驚瀾一直沉默不語。
虞影發現他神情沉重,心裡也不大快意,問:“怎麼了,喪着個臉。”
陸驚瀾低下頭,緩緩道:“隻是覺得有點恍惚,不久之前才見過的人,而今已是陰陽兩隔。從前阿珠她爹身子雖然也不好,但絕不是現在這般死氣沉沉的樣子,剛才我聞到他身上酒氣很濃,衣服上還有污漬,隻怕是成日裡隻顧得傷心,都沒時間拾掇自己。”
聞言,虞影歎了口氣,拍了拍陸驚瀾的背。
他年紀還太小,沒經曆過多少生死,會難過也難免。
或者換句話說,是虞影活得太久了,才變得麻木不仁,哪怕是親眼見到有人死在自己跟前,甚至親手殺死一個人,他都已經不會再傷心。
“你會習慣的。”虞影勉強算是安慰了一句。
“怎麼可能習慣?”陸驚瀾擡眼看向虞影,“即便是見過無數的死亡,在面對至親至愛之人離去的時候,依舊會痛徹心扉,就像阿珠爹那樣。”
說這話的時候,不知陸驚瀾是想到了什麼,眼中的悲傷像是要将人淹沒。
虞影突然敲了陸驚瀾的腦袋一下,“行了,傷心一會兒就夠了,别胡思亂想,這裡沒有人要死,瞧你那樣。”
說完,虞影轉身就走。陸驚瀾跟在他的身後,情緒還是不大高。
雖然阿珠的死在意料之外,但此前陸驚瀾也目睹過養父陸泰然的慘死,不算是第一次經曆生死。
他剛知道阿珠死亡時的心情,就和看着陸泰然死亡時一樣,茫然大過悲傷。
直到看見阿珠爹那悲憤到歇斯底裡的反應,陸驚瀾才突然感同身受。
在宗門的時候,虞影被押入獬豸堂,待了幾日,等再見面,他就被雷音長老重傷,陷入了瀕死之際。
剛才阿珠爹的反應,讓陸驚瀾突然就想起了此事,那時的悲傷再度席卷而來。
虞影悄悄瞥了他幾眼,越發覺得他像一隻垂頭喪氣的小狗。
虞影今日不知歎氣了多少次,停下腳步,忽然張開雙臂,抱住了陸驚瀾。
“怎麼跟個小孩兒似的,别傷心了。”
這個擁抱來得意料之外,陸驚瀾睜大眼,随即反應過來,更用力地抱緊懷中人。
“嘶……”虞影被勒得有些呼吸不暢,本想訓斥他一句叫他松開些,但想到他現在不開心,便咬牙忍了。
陸驚瀾把臉深深埋在虞影的肩膀上,聲音悶悶的,說:“你别死。”
虞影:“……”
這是在做什麼?
沒有馬上得到回答,陸驚瀾等不及一般索求道:“答應我。”
死不死的又不是自己說的算。
虞影心裡這樣想,但還是如少年的意,滿口答應:“好好,我答應你,不死,永遠活着好吧?”
陸驚瀾當然聽出虞影語氣中的不正經,他有點不滿,但也意識到自己的無理取鬧,生死之事,哪裡是自身能夠做主的?
他不再說話,隻是越發收緊手臂。
小孩兒鬧了這一出,虞影心裡倒生出幾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