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石化廠宿舍的空地樹影幢幢。
見林詩蘭有些踟蹰的模樣,譚盡問她,需不需要他陪同一起上樓。
“你媽罵你,大不了我說‘我逼林詩蘭配的眼鏡’,反正本來也是這樣。”
她拒絕了:“你先前送我去醫院,我媽都盯着我怕我早戀。要是再讓她知道,你今晚把我帶去配眼鏡了,她肯定瞎想。”
“你回去吧,”林詩蘭踩上階梯,既是同他說,也給自己壯膽:“而且,眼鏡原本就需要配,我沒有亂花錢,或者用錢做了什麼壞事。”
“行,看來你想通了。”
譚盡釋然一笑,沖她揮揮手,回家去了。
林詩蘭蹑手蹑腳打開家門。
那夥蹭飯的人已在酒足飯飽後各自回家,隻剩她的堂叔喝蒙了,賴倒在她家的小床上,呼噜聲震天。
呂曉蓉正在水池邊洗碗,見了女兒,比起沒買煙,她更緊張她怎麼幾個小時不回家。
“我碗洗完,如果你還沒回家,我得上警察局報警去。”
“我沒想讓你擔心的,”林詩蘭舉起手機,給她看短信:“我給你發消息了,你沒看到嗎?”
呂曉蓉鼻子發出一聲嗤笑,話說得愈發嚴重:“發短信有什麼用,歹徒也能拿你手機發。我隻有你這一個女兒,你是我後半輩子的全部希望,你如果出事,我也不活了。”
林詩蘭明白,媽媽在表達她對自己的在意。
但說實話,她沒從她的話裡獲得愛,隻感到了沉重。
待女兒道完歉,呂曉蓉開始追究下一件事。
“配新眼鏡有什麼必要?你這個年紀應該專注學習,這種眼鏡是很時髦,可是一點兒也不實用。眼鏡是個工具,要以實用為主。”
林詩蘭無奈地跟她解釋:“換新眼鏡不是因為臭美,先前的眼鏡度數不夠了。”
聽到這話,呂曉蓉情緒更激動,立馬丢下手裡的碗,過來看她的眼睛:“哎呀!怎麼又不夠了?你近視又加深了?從來不會保護眼睛,再這樣下去,你兩隻眼都要瞎了,跟你說了多少遍,寫作業姿勢要規範,燈要開,多少次我回來你黑燈瞎火……”
如果不是實在聽不下去了,林詩蘭不會選擇打斷她。
“媽。就是不想被你這麼說,我才一直戴着度數不夠的眼鏡。”
“我在眼鏡店驗光,比期末考試還緊張。人家指着視力表,問我是哪個方向,我看不清,心裡很慌張。我也不想眼睛壞掉,可是已經看不清了,我需要配眼鏡。跟你講這些,是想告訴你,我非常清楚保護眼睛多重要,所以,别再指責我了。”
林詩蘭這一番推心置腹的話,被呂曉蓉視為了狡辯。
她置着氣,晚餐剩的菜全倒了,沒給林詩蘭留。
第二天。
堂叔一早醒了,想喝湯醒酒湯。
她媽沒睡多久便起床忙活。
林詩蘭跟呂曉蓉說,自己今天去圖書館學習。
她媽沒閑工夫管她,便讓她去了。
到樓下。
特意沒提前發短信叫他,林詩蘭原以為可以等譚盡一回了。
小雨淅瀝瀝。
她撐開傘,剛走了兩步……
大樹旁,有位少年正百無聊賴地踩着水坑裡的水。
“為什麼每次總是你等我?”林詩蘭有些想不通了。
譚盡答得随意:“哦,我才來。湊巧從窗戶看到你出門,正好我也準備好了,隻是我下樓走得比你快。”
一輛小轎車經過他們,車主搖下車窗。
“小盡啊,你不是老早出門了嗎,怎麼還在這兒?”
打臉來得太快。
說謊的人和聽他說謊的人都沉默了。
林詩蘭憋着笑,向車裡坐着的譚盡爸爸問好。
譚叔叔招呼他倆上車:“下雨呢,你們要去哪裡,我送送你們。”
看時間,譚盡爸爸是去石化廠上班,他們正好要去的就是那裡。
兩人對視一眼。
譚盡開口:“送我們到石化廠附近的文具店吧。”
他爸應好,把車門開了。
林詩蘭坐到車後座,譚盡跟着她一起上來。譚叔叔那邊還把着副駕駛的門,轉頭一看,他倆都在車裡坐好了。
“咦,不坐前面?”譚盡爸爸也不指名道姓,邊關車門邊自言自語:“以往雷打不動,不管跟家裡誰出門都要坐副駕駛,今天想坐後面?”
譚盡輕咳一聲,已經有點後悔坐他爸的車了。
他摸摸後腦勺,嘗試岔開大夥的注意:“哎,外頭雨好大。”
她望向車窗,上面幾滴小雨珠,風一吹都快幹了。
“林詩蘭,你戴了新眼鏡啊?”上個話題失敗,他沒話找話,十分刻意地找她聊天:“新眼鏡不錯。”
這話幹巴得,她都沒法回:“是你昨晚幫我挑的,你失憶了?”
“小盡昨晚和你出門啦?”一直注意着他們的譚叔叔自然地接話。
“怪不得回家時,他臉上有笑,洗澡又在浴室唱歌。我還納悶他心情咋這麼好,平時在家,小盡永遠是拉着個大臉子,像誰欠了他錢一樣,出去一趟回來變了個人,滿面春風啊。”
“爸,”神情嚴肅的譚盡提醒他:“開車不閑聊,看路。”
“我看着呢。”
譚叔叔的确是專心地開着車,可嘴裡說話也一點兒沒耽誤。
“小林啊,你和小盡玩,真是太好了。你不找他出門,他周六準悶在家裡打遊戲。以前你到家裡找子恒做作業,小盡都可想和你說話了,你是不知道……”
“爸!開點廣播吧!”譚盡咬着牙對他說:“車裡太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