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話音剛落,紀蘭舟聽到身邊傳來一聲放肆的嗤笑聲。
他瞥眼瞧去,隻見一個身着紫袍的皇子正不加掩飾地捂嘴偷笑。
如此作派必定是扈王。
仗着母妃在後宮的地位以及老皇帝的寵愛,扈王向來嚣張跋扈,和封号一模一樣。
紀蘭舟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
“起來吧,”老皇帝裝作沒有聽到扈王的笑聲擺手說,“朕近日身子疲乏無力關懷,讓楊總管操辦婚事可有纰漏?”
紀蘭舟不情不願地答道:“楊總管自是盡心的。”
“那朕怎麼聽說他連份喜錢都沒收到呢?”
“……”
老太監果然來宮裡告狀了。
紀蘭舟暗自翻了個白眼,表面仍舊裝出一副不悅的樣子。
大殿正中央的高台上,老皇帝慵懶地擡起眼皮。胖成一條縫的小眼睛掃視一圈,最後将目光落在一身黑色的景樓身上。
“景樓,你在雍王府可還習慣?”
景樓伏在地上,朗聲答道:“多謝陛下關懷,臣很好。”
“那就好,”老皇帝滿意地哼了一聲,“放心,朕已經派人前往漠北給平遠侯遞去喜訊,不日便會送到。”
景樓的眼神黯了黯,死死地咬緊牙關。
紀蘭舟心裡咯噔一下。
合着兒子結婚的事兒連人家老父親都沒通知啊,老皇帝做的真絕。
老皇帝像是完全不覺得自己的做法十分不尊重人似的,擺出一副長者姿态說道:“你們二人既已成婚,從今往後要互敬互愛攜手與共。”
紀蘭舟和景樓再度不情不願地跪謝皇恩。
站在一旁的太子欲言又止,發出無奈的歎息聲。
昨日婚宴隻有太子一人到場,紀蘭舟知道太子誤會他苛待景樓正痛心不已。
忽然,扈王上前一步開口說道:“那我這個做兄長的也祝弟弟弟妹永結同心,百年好合。”
紀蘭舟幽幽擡起頭,瞥了紀蘭轍一眼。
“八弟可真是好福氣,馭北将軍高大威猛身強體壯,”紀蘭轍笑得一臉猥瑣,圓眼在紀蘭舟和景樓的身上打轉,“我看八弟成了婚病好了大半,想必昨夜和正君相交甚笃啊。”
紀蘭轍言語間透着對景樓武将身份的鄙視,以及對雍王境遇的朝嘲。
粗陋不堪的污言穢語讓紀蘭舟的臉色猛地一沉。
身旁的景樓同樣散發出寒氣。
扈王得寸進尺,又說:“可惜我就沒有這福氣,為兄真是好生羨慕。”
大殿上氣氛凝滞,老皇帝隻顧着眯着眼睛看好戲。
紀蘭舟斜睨說話的人,冷笑道:“既然皇兄喜歡,當初為何不主動求父皇賜婚?此時提及莫不是在怪父皇不解風情?”
“你胡說什麼呢?!”
紀蘭轍沒料到紀蘭舟會還嘴,區區簡單一句話居然将他怼得毫無分辨的餘地。
眼看老皇帝的臉色已然不好,紀蘭轍連忙申辯道:“父皇明鑒,兒臣絕無此意!分明是紀蘭舟他心存不滿口不擇言!”
“好了。”
老皇帝用蒼老的聲音打斷扈王,向紀蘭舟問道:“雍王,你似乎對朕賜婚一事頗有微詞,張太醫說你絕食多日莫非是在怨朕?”
紀蘭舟十分無語。
老皇帝剛才還一副慈愛模樣,結果連演都不願意演到最後直接翻臉不認人,明目張膽地偏寵扈王反而揪着他不放。
但對紀影帝來說戲比天大。
當他再擡起頭時已經滿臉悲怆淚眼婆娑,紀蘭舟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啞着嗓子哭訴道:“父皇恩賜兒臣不敢妄言,能為陛下分憂也是兒臣的福氣。隻是兒臣不明白,皇兄尚且未婚,為何偏要輪到我……”
紀蘭舟血淚控訴聲淚俱下,可謂是聞者傷心。
明明是質疑皇帝的話聽起來也可憐得很,讓人壓根氣不起來。
老皇帝再昏庸也早就知道雍王不滿,此時此刻與其撒謊說對婚事滿意,不如直接将雍王真實的心裡話說出來博取老皇帝的信任。
果然,老皇帝從龍椅上坐直了身子傾身看過來。
老皇帝眯起小眼睛仔細打量了一會兒後長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平遠侯為國立下汗馬功勞,朕不忍其獨子年紀輕輕再受邊疆苦寒特意将景樓留在京城享盡榮華富貴。”
紀蘭舟梗着脖子一副不服氣的模樣。
心裡暗罵老皇帝說起話來避重就輕颠倒黑白的功力着實厲害,乍一聽仿佛給了景樓莫大的恩賜似的。
“朕所有孩子裡就你性子獨身子弱,”老皇帝的語速很慢,喉嚨中像是卡着口濃痰似的沙啞,“本想着景樓入了雍王府和你互相也有個照應,難道是朕賜了一樁孽緣?”
紀蘭舟頹喪地垂下頭,還不忘用袖口摸了一把眼淚。
在所有人面前做了這麼一出戲,既讓老皇帝相信他對景樓不喜又為他之後對景樓态度的轉變找了一個有力的靠山和借口。
簡直是一舉兩得。
紀蘭舟在心中竊喜。
他啜泣着說:“兒臣愚鈍未能領會父皇深意,兒臣知錯。”
老皇帝咳嗽了兩聲,贊賞地點頭說:“你既成了家也該成熟些。朕聽張太醫說你的身子見好,今後總要學着在朝堂上為朕分憂。”
“陛下……”
此前從旁一聲不發的皇後突然出聲,急切地看向老皇帝。
而老皇帝擡手打斷皇後的話,繼續說道:“明日朝會不得告假,往後多跟你的兄長們好好學學。”
此言一出,不隻是皇後就連太子、扈王和晉王都臉色一變。
太子滿是驚喜,扈王則是鄙夷,而晉王似乎憤怒……
晉王是秦皇後的兒子,從紀蘭舟和景樓進殿起便一言不發,讓人看不透心思。
紀蘭舟沒想到演一出戲還有意外之喜。
他能夠進入朝堂也就更能了解朝中局勢,日後若是有意外也好提前應對。
或許還有機會賣景樓個人情,若有朝一日景樓真走到謀反的劇情時可以留他一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