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士賢的聲帶仿佛裹着一層砂紙似的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那雙閃爍着精光的小眼睛簡直和話本中颠倒是非黑白禍國殃民的奸佞一模一樣。
紀蘭舟用餘光看過去不免擔憂,同時小心提防着怕從他嘴裡說出什麼鬼話來。
“陛下,臣要劾京城禁軍副統領謝琛治軍無方,禦下不嚴!”莊士賢胡須抖動,一副義憤填膺正義直言的模樣。
此言一出,大殿上頓時一片嘩然。
相鄰的大臣都用笏闆擋住嘴交頭接耳,卻無一人站出來指摘莊士賢。
禁軍?
紀蘭舟微蹙起眉頭,心中隐約傳來不安。
景樓嫁給他時是由駐京禁軍送入府的,他們剛成婚不到三日禁軍副統領居然在朝堂上被彈劾此等大罪……
很難不讓他往陰/謀論上去想。
這時,站在紀蘭舟前面的太子猛地回頭,滿臉憤然地看向莊士賢。
紀蘭舟一愣。
莫非太子和禁軍副統領認識?太子難道想替謝琛說話?
電光火石之間紀蘭舟思緒飛轉,心裡閃過無數種可能性。
“肅靜——”
公公打斷殿内的喧鬧聲。
高台之上,老皇帝緩緩坐直身子撐着額頭問道:“竟有此事?莊卿細細說來。”
莊士賢憤然道:“前日裡東陵宮使上白馬寺為國祈福,行至天祥街偶遇謝琛帶領一隊禁軍攔路巡查。依禮,低品級武将見宮使應下馬解甲跪拜,誰知謝琛不僅不行禮反而強行攔截宮使的車馬搜查。”
随着莊士賢的講述,文德殿上再次議論紛紛。
紀蘭舟則默默地低着頭盡量不讓自己太顯眼,像極了上課怕被老師提問的學生。
“陛下知道祈福一事最講求時辰機緣,宮使心系大齊心系陛下,為趕吉時祈福一時心急便想闖過關卡。”
莊士賢語氣沉痛地說:“誰知謝琛竟任其手下官兵動粗攔截,不僅推搡宮人還讓車内宮使受到驚吓重病一場。”
紀蘭舟從旁聽着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明明就是那什麼宮使有錯在先。
無論怎麼聽莊士賢這番話都是歪理詭辯,居然将責任全部推到禁軍副統領的身上,究竟目的為何簡直昭然若揭。
怕隻怕老皇帝與莊士賢沆瀣一氣,早就上下串通等着今天将此辦了。
果不其然,老皇帝并沒有細究莊士賢講述中邏輯的問題反而點了點頭。
“朕記得東陵宮使莊賢是莊卿的外戚吧?”
“正是臣的侄兒,”莊士賢并未否認直接認下來,“但臣絕非偏私,若是換了任何一人臣也會仗義執言。”
“嗯……”
見老皇帝猶豫,莊士賢即可添油加醋地又說:“蒙陛下聖恩我等文士方能得到厚視倚重,謝琛放縱屬下當街毆打士人簡直不将陛下放在眼裡,臣以為應當将其革職下獄以儆效尤!”
革職不算還要下獄,不得不說莊士賢的膽子果然是大。
紀蘭舟更加深刻意識到京城武将夾縫中生存究竟有多麼卑微,一時間又想起了自己的倒黴正君。
景樓入京時是否也受到了刁難?
一定是受委屈了,否則不會連肩上有傷都拖到大婚還沒有治好。
正當紀蘭舟惦記景樓的時候,面前的位置突然空了。
“臣有一言!”
太子果然又愣頭愣腦地站了出來,他憤憤不平地反駁道:“謝副統領為我大齊盡心盡力屢立戰功,臣以為不該如此重罰。”
“太子殿下莫非是要為兇犯求情?”莊士賢反問道。
“我并非求情,而是……!”
莊士賢打斷紀蘭庭,說:“并非求情就代表太子也認為謝琛有罪,臣請陛下以刑去刑,從重處置謝琛。”
太子滿臉通紅,胸口劇烈起伏俨然被氣得不輕。
紀蘭舟越來越心疼太子,紀蘭庭公平正直且不善與人争執。
這種人在職場中就算“死”一百遍都不知道怎麼死的,難怪最後大齊亡國時會選擇自盡。
簡直一根筋啊。
老皇帝搖了搖頭,說:“諸位愛卿怎麼看,謝琛該不該重罰?”
“臣附議!”
話音剛落立刻有大臣站了出來。
朝堂上有關謝琛的處置引發争議,不斷有文臣站出來認同莊士賢所說的話,形勢俨然對謝琛不利。
與衆臣議論紛紛不同,站在斜前方的晉王一言不發似乎對此事絲毫不感興趣。
眼看朝堂上的風向于自己有利,莊士賢的臉上挂上一絲得逞般的陰險笑容。
紀蘭舟也無意站出來,畢竟第一天上朝不想太冒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