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摸了摸左耳,觸碰到嵌進耳垂肉裡尖銳,然後松開手,整理一下袖口後敲門。
裡面沒有回應。
這是正常的情況,敲門在我的禮節中僅代表“進門前讓上級知道外面的人是我”,當然,無需回應便能推門而入也隻是我和多托雷以及切片之間默認的規則。
我按下門把手,低着頭走進去。
“Beta大人,我回來了。”
贊迪克坐在一張椅子上,背對着我。
“終于舍得從蒙德回來了?”他的語氣帶着明顯的涼意。
我緊了緊身側的手指,感到輕微的緊張。
“我與蒙德方的代表進行了多次談判,西風騎士團對沒能保證好當天的安全問題導緻一位外交官及多位士兵受傷的事情表達了深刻的歉意,但他們隻在談判裡提到過會對受害者進行補償。雖然施壓給西風騎士團要求他們交出黑火案的犯人,但騎士團似乎也正在因為這件事情焦頭爛額,我并不認為他們知道黑火案的犯人,所以,我覺得這件事或許……”
我聽到椅子從地面摩擦發出的尖銳的聲音,緊接着,是腳步聲,毫不猶豫地逼近我。
贊迪克鉗住我的下颌讓我擡頭。
“你的耳飾呢?”
我張了張嘴,思維還停留在剛才的任務彙報裡。
贊迪克松開我。他走了回去,又重新坐回到他那把椅子上,支着胳膊歪頭看我,那雙猩紅色的眼睛閃爍着熟悉的惡意。
不,不隻是惡意。
我甚至從此刻的贊迪克身上感受到了如同第一次見到他時,身上那股令人膽寒的氣息。
贊迪克從喉嚨裡壓出一聲低笑。
“真是……讓人驚訝的發展。我本以為這次的計劃因為‘本體’那家夥的幹擾肯定再也沒機會完成了,沒想到……呵呵呵。”
贊迪克朝我的方向招手:“過來。”
腿像灌了鉛一樣,大腦瘋狂叫嚣着讓我遠離。
我一時之間無法控制自己邁出腳步。
贊迪克皺眉,語氣也更加冰冷:“塔德納,不要違背我的命令。我說,過來。”
像是有無形的線困縛着我的雙手将我拉向那邊,我不得不走過去,在贊迪克身邊站定。
腿彎被踹了一腳。
贊迪克:“我允許你的位置比我更高了嗎?跪下。”
膝蓋砸在地上的時候疼得我悶哼一聲,差點維持不住自己的身形。
贊迪克伸手,掐住我的脖子強迫我擡頭。我不安地喘息着,熟悉的窒息感壓着我。
“這個樣子,倒還算多了幾分狗的模樣。寵物與主人說話怎麼有資格站着?”
我咬牙:“Beta大人,主人說過的,您不能在這次蒙德之旅對我做出任何包含傷害的行為……”
贊迪克冷笑一聲,手指用力。
“‘本體’?呵,确實,但前提是,如果你還戴着那‘狗項圈’的話。塔德納,這可是你親手送到我手上的機會,我們也是時候繼續之前沒有算完的賬了。”
之前的賬……
我想起那次的蒙騙,被銷毀的調令,以及……
“塔德納,你休想忘記那段記憶。”
我從如同鐵鉗一般收緊的指間擠出艱難的聲音:“嗚……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您說的記憶是什麼……”
“不記得?沒事,我會親手讓你想起來的。”贊迪克森冷地笑着。
他将我如同麻袋一樣提拉起來,我掙紮起來,手指扣挖着頸間的鉗制。
贊迪克現在的狀态很不對勁,如果不能制止他的話……
“不要動。”
贊迪克将我掼倒在地上,膝蓋壓着我的雙腿的同時給了我一巴掌。
這一掌的力氣極大,我被扇得懵了一下,連耳邊也響起尖銳的鳴叫聲,像是凄厲的尖叫。
我哭起來,一下子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勇氣。
“我真的,真的記不起來了。主人,主人說過的,我可以,可以忘記這些……”
“你真以為‘本體’能完全放得下那段記憶?”贊迪克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甚至怒火更甚。
“他如果真的能放下,就不會有‘我’的出現。還有你,塔德納,你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惡心,到底是‘本體’允許你忘記,還是在你自己的心裡,也發自内心地想要忘記之前的事情?”
“真是可笑,因為被‘本體’勉強當成可以洩.欲的道具使用了這麼多年,因為被‘本體’虛情假意僞裝出來的溫柔晃瞎了眼,所以愚蠢到覺得就這樣也不錯,連明知道失去了重要的記憶也沒有勇氣去面對。因為你知道,你和‘我’之間的相遇沒那麼美好,但你害怕,害怕記起來後‘我’就會抛棄你,想起來你做的那些蠢事後恨不得殺了你。”
“惡心的家夥。”
“不……不是這樣的……我不知道……”
不知道……
可是,不知道什麼?
不知道具體的記憶,但從贊迪克對我的态度可以輕而易舉地推斷出我和多托雷之間存在着即使時間也無法抹消半分的嫌隙。
不知道真相,但再遲鈍也能夠意識到,腦海裡那些和少年的,青年的多托雷生活的記憶是完全虛假的,被人刻意重構的。
因為即使記憶被篡改,對自身的判斷也不會出錯。
我是一個無能的人。
是出現在多托雷身邊,也理應被當作石子踐踏過去的人。
如同多托雷所蔑視的千千萬萬的人一樣。
甚至遠不如。
太卑劣了。
卑劣到,意識到是多托雷主動消除我的記憶,制造那些幼時親昵的片段時,我甚至産生過竊喜和放松的感覺。
不用因為那可能存在的,我已經記不起的嫌隙而害怕多托雷,不用去糾結于失敗羞恥的過去。還可以用那些虛假的記憶勸說自己沉浸于多托雷編織的溫柔蜜網裡面。
因為都是多托雷主動做的。
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