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抿了抿唇,無端感到口幹舌燥的心慌。
“善行與惡舉從不對等。凱亞先生,我應該如此說過。不要忘了,我可是愚人衆。我做過的壞事,遠比您看到的我做過的好事要多得多。”
“但我看到了你做的好事,對于一個人而言,那便已經夠了。”
凱亞眼神灼灼地看着我。
“凱亞先生是想要撺掇一個惡人向善嗎?”我控制着自己有些麻木的面部肌肉笑出來,語氣透着幾分譏諷,“恕我直言,這未免有些太異想天開了。”
凱亞搖了搖頭:“塔德納,你不是一個完全的惡人,這一點我看的清清楚楚。”
我:“……”
我垂下手臂,掌中心的邪眼棱角硌得我有些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從那枚火系的邪眼上感受到滾燙的熾熱。
像一塊燒紅的火炭一樣,要叫人捏不住。
我無端被吓了一跳,手指下意識松開,那枚邪眼從手掌裡掉落出來,砸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凱亞蹲下來,拾起地上的邪眼。
他端詳着,卻并沒有返還的意思。他隻是摩挲着那枚邪眼上的花紋,像是在感受上面的溫度。
我為自己腦海中突兀出現的這個想法震驚。
那枚邪眼在凱亞的手中被抛了兩抛,最終落入這位庶務長的口袋裡。
“那就當是我的撺掇吧。既然你無法下定決心,那就當做所有都是我的原因吧。”凱亞微微低頭,向我伸出手。
“塔德納,我想撺掇你成為一個‘好人’,你接受嗎?”
我:“……”
我凝望着那隻手掌許久,才有些猶豫地伸出自己的手,顫抖地放在凱亞的手掌上方隔空一點的位置。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凱亞突然向上,完全抓住了我的手掌。
麥色的手掌一如他的主人一般灼熱且有力,讓人一時間生不出逃離的想法。
凱亞抓住我,掌心覆着我的手背,四指卡在我的虎口。他伸出另一隻手放在我的手掌上方,但并沒有接觸,中間隔着一點距離,下一刻,在我們的手掌空隙間,微涼的涼意開始聚集,一枚形狀精緻的冰花漂浮在中間。
我看向凱亞,凱亞歪了歪頭,露出個無辜的笑容。
“這樣,就感覺好多了,對吧?”他如此問道。
從結果而言,确實好了不少,那被灼燒的餘感也消散了很多,甚至在此刻顯得有些過于涼了,以至于和凱亞一直覆在我手背上的,他掌心的溫度冰火兩重天。
“謝謝。”
我蜷縮了一下手指,稍微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确認凱亞沒有阻攔的意思後,飛快地将手撤回。
“接着。”
凱亞将什麼東西扔給我。
我下意識接住,低頭一看,才發現是剛才被凱亞用元素力凝結出來的冰花。
“作為交換那枚邪眼的禮物。”凱亞盯着我,“隻要用元素力就能一直維持它的形态,不過融化了也沒事,你可以随時來找我要新的。”
冰花落在手裡,新奇的是竟然沒有一絲一毫要融化的意思。稍微感知便能感受到從中凝結的遠超出常量的濃縮的冰元素力。
我頓了頓,對凱亞用一朵“随手”凝聚出來的冰花交換我的邪眼,甚至沒有任何要和我事先征求同意的意思這件事沒有發表任何多餘的評價。
邪眼而已,多托雷那裡有一個實驗室的邪眼供我随手取用,說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也不為過。反正我平時炸着玩兒,用一個扔一個多托雷也不會說什麼。
從騎士團出門,我從儲物袋裡翻出一個幾年前在集市上買幹花時店家裝貨用的木匣子,那些幹花被我制成書簽後,木匣子便被我稍微清洗後晾幹放進儲物袋裡,以備不時之需。
将木匣子放在石欄上,我又在儲物袋裡面翻了翻,找到之前凱亞給我的那條手帕,折疊好放進去,然後将冰花放到裡面。做完這些,我思考了一下要如何長時間地保存這朵冰花的問題,最終決定用冰系邪眼做一個建議裝置,持續且緩慢地向外釋放元素力來維持冰花的形态。
這樣的改造對我而言并不是什麼難事,即使本身并不是什麼富有研究天賦的人,但在多托雷身邊耳濡目染這麼多年,做些小東西還是手到擒來的。
隻不過……
我在身上搜刮了一圈,才發現今天出門的時候隻帶了那一個火系的邪眼,并沒有帶冰系邪眼,于是隻能暫且作罷,等回去再拿。
把匣子放進儲物袋,我感覺安心多了,又将剛才沒來得及看的信紙拿出來一目十行地閱讀起來。
那個北大陸神秘組織的來信,我上次返回至冬的時候有拜托那個組織的負責人幫我查一點東西,因為太久沒收到回音,都差點忘了還有這件事。
不過,倒也很難評價手中的這封信究竟是否真的具有一定的價值。
我拜托那個組織的負責人幫我找一下是否有幫助失憶的人恢複記憶的方法,而這封回信上面所記錄的,大多都是醫學上常用的一些,比如協助回憶,刺激記憶的方法。若說稍微特别的,大概是提到須彌有一種技術可以将人與人的意識鍊接起來,如果有知道自己過往的人,說不定可以用這種方法達到恢複記憶的目的。
先不說須彌那群學者研究出來的東西是否真的可靠,單說這個協助的人的條件,難不成我要去找多托雷幫我不成?
未免有些可笑了。
我對這樣的結果也并非不能接受,将信件折疊放進随身的口袋,便離開蒙德城趕回實驗室。
實驗室和平時并無兩樣,看到我的時候,研究員和士兵都會向我問好,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偶爾點頭回應,心情好的時候則是會對每個人都微笑點頭。
當然,無論如何即使是最冷漠的狀态,也無人敢對我的态度提出不滿。畢竟,多托雷就算是心情好的時候也不見得會理一理這些人。
按照往常的規定,回實驗室要先向多托雷報備今日的行程。不允許撒謊,但細節上可以自行處置的程度很大,所以勉強還能算得上自由。
我象征性地敲兩下實驗室的門然後推門而入,稍微意外的是,實驗室裡并沒有看到多托雷,甚至一個人都沒看到。
這可不算常見,要知道至冬的實驗室,即使是最偏僻的分實驗室,也從未有過空蕩沒有一人的時候。
我走進去,熟悉的藥劑的味道混雜着鑽進我的鼻腔。我沒有一天不會聞到實驗室的味道,這樣熟悉,以至于讓我感到放松下來。
我走到最中間,實驗台的位置,打量着上面擺放地亂中有序的藥劑瓶,在試管架上我看到了一支裝着藍色藥劑的試管,推測大概是兩種試劑混合産生,因為試管底還留有一些反應後的沉澱,隻不過不知道為什麼被半途遺棄在這裡。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反應失敗了。
即使是愚人衆的執行官,也無法控制試劑的反應。
這恐怕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事情了。
思及此,我忍不住笑出來,将自己往後抛進靠椅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