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因為背光所以偏冷的空氣,混雜着好幾種試劑的味道,即使是我,也能光憑自己的鼻子說出這些試劑的名字。如此的熟悉,讓我感到一絲輕松和熟撚。
實驗室的這把靠椅是專門為多托雷準備的,除開多托雷,沒有人會膽子大到在實驗室做除了進行實驗這一項任務之外的任何事,更何談休息。
唯有多托雷,他喜歡一個人待在實驗室,或是思考,也或是觀摩自己的研究成果,無論如何,很顯然讓尊貴的執行官大人呆站着進行思考并不符合多托雷的身份。
不過,既然多托雷不在的話,稍微借我休憩一下或許也不會有人介意。
我如此想着,讓自己躺得更靠椅背,幾乎要讓自己都被塞進椅子裡。柔軟的靠墊讓我生出一點困倦。
我的眼神在周圍巡視了一圈,最終落在面前的實驗台上。
琳琅滿目,上面擺放着一份文件。
那樣大咧咧地躺在桌子上,從我的距離甚至能看到上面黑色的字體。
我将其随手拿起。
無甚多餘的想法,隻是單純地拿起而已。我的大腦在我伸手的那一刻甚至沒有反應過來計算我的行為是否得當。
大概是被那點困倦影響,大腦也開始了開小差。
我拿起文件,連扉頁的内容也懶得駐目留視一眼,手指輕巧地掀開首頁。
“……關于‘在蒙德實行邪眼發行’的計劃,涉及人員總共…人,除去蒙德分部實驗室的…人,另額外收編…人,皆屬蒙德居民。…負責人提出關于編外人員的管理問題以及如何确保消息不會洩露,關于此,特批準采用V-M002藥劑對…進行控制。
5日,對…等三人進行銷毀處理。罪名‘洩露計劃機密’确定達成,審查人如下……”
這大概不是一份我應該翻閱的文件。
我的直覺如是告訴我,隻可惜在大腦發出禁止指令之前,我的眼睛已經不可避免地落在了更糟糕的地方。
“……對‘确立生産臨時點’一事進行讨論,對蒙德境内包括總實驗室在内的13處實驗室進行條件評定,投票裁決出3号為最終生産實驗室。……決定将部分人手轉移奔狼領的3号實驗室,經過進一步商議,決定啟用1,2,4,6,7号實驗室……為分散騎士團注意……”
實驗室,是位于奔狼領的3号實驗室。
那,凱亞他帶領西風騎士團找到的清泉鎮的所謂“生産邪眼的實驗室”其實是……用來專門分散騎士團搜查的假餌。
我感到一陣口幹舌燥,甚至那點困倦都被完全吓走了。
我緊張地捏緊手裡的這份文件,腦海裡無比糾結。
多托雷故意将我排除在外的,要在蒙德散發邪眼的計劃,完整的計劃書如今就在我的手中,而現在,我獨自一人,實驗室裡沒有其他人,如果我想的話,隻要我能在幾分鐘之内浏覽完這份文件——這對我并不算一件難事。
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但因為太過于緊張的緣故,唾液腺正在源源不斷地生産宣告着我此刻的震顫和緊張的液體,讓我無法靜下心來。
手中的文件在此刻仿佛變成了迷惑人心的潘多拉魔盒,正在不斷地引誘着我,引誘着我伸手打開它。
隻要,幾分鐘……多托雷大概率不會這麼快回來。
我頭暈目眩地伸出手。
但在指尖還未抵達側頁的時候,一隻手從天而降,壓在我懷中的文件上,阻止了那翻動的動作。
“你在看什麼,塔德納?”
帶着溫柔的笑意的詢問聲從背後響起,但我隻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可怕的聲音。
“主……主人……”
我低着頭,此刻甚至不敢做出多餘的任何動作,因為我不敢确認背後的人,不知何時到來的多托雷,他現在的表情。
于是視野裡隻剩下那隻手,不容置疑地按在文件上的,被黑色的皮質手套完全包裹也掩蓋不住其下有力的肌肉。
見我不回答他的問題,多托雷在文件表面敲了敲。
“不要忽視我的問題,塔德納。”那笑意減淡,“要誠實地回答我的一切問題,我如此告訴過你,還記得嗎?”
我閉了閉眼。
“是,是您遺留在實驗台上的文件……抱歉,我隻是有些好奇,我不知道這份文件是……”
“噓——”
多托雷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背後走到我的面前。他彎下腰,伸出食指擋在我的唇上。
我閉上嘴,緊張地低着頭,不敢擡頭去看多托雷。
多托雷從我的懷中抽出那份文件。
文件被翻動的聲音響起,不緊不慢,過了一會兒,不同于紙張被翻動發出的摩擦聲,更為清脆的一聲響起,那大概是多托雷合上了手中的文件。
我的身體随着這一聲響顫抖了一下。
“保持适當的好奇心對一位學者而言或許是必要的品質,不過,對于你,塔德納,你該明白,什麼時候應該閉上自己的眼睛才對。”
血液像被從身體抽離一樣,我感到暈眩。
“是……主人,我……”
“沒必要對塔德納這麼嚴苛,‘本體’。隻是一份可有可無的文件罷了。”另一道聲音響起,那是Theta切片,同樣出現在身後,離我極近的位置。
“如果我沒理解錯,你是想要包庇塔德納的罪行嗎?”
“說是‘罪行’也太過分了吧?隻是一個小小的,甚至放不到台面上的‘錯誤’而已。你太緊繃了,‘本體’,被騎士團發現蹤迹這件事有讓你如此嚴陣以待的必要嗎?”
“一群鬣狗而已,但,節點的聯絡人員被抓也是事實,計劃不得不因此暫停。我想你也知道,Theta,時間拖得越久,局勢對我們越發不利。”
“是這樣沒錯。”Theta輕笑一聲。
他走動着,鞋跟扣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Theta停下來,下一刻,一隻帶着溫度的手掌落在我的側臉上。
“但,那也不該遷怒塔德納不是嗎?塔德納都要被你吓哭了,真可憐。”
Theta擡起我的臉,讓我擡頭直視着他,随後,像是在安撫小動物一樣,撫摸着我的臉,而另一隻手,則是落在我的後頸上,溫熱的掌心覆蓋着整個後頸,環繞着将我輕輕擡起。
“不用害怕,塔德納。”Theta如此輕聲說,“我在這裡。”
我詭異地感受到了安心,連恐懼也消減不少。
多托雷抱着手臂看着。他似乎真的情緒一般,連帶着開口時語氣中的冷意也變得明顯。
“Theta,放開塔德納。我沒有允許過你可以随意觸碰塔德納。”
“冷靜一點,‘本體’,我隻是做了你應該做的事情而已。安撫塔德納,給予塔德納安全感。如果你感到不滿的話,你也可以這樣做不是嗎?學習我所做的一切,如同往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