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又一次來至,随之而來就是在夜色中忙碌的人。
食肆隻有兩三桌食客,一面高談闊論,一面享用面前的佳肴,對于新走進的食客,隻是看一眼,又繼續聊瑣事。
章文安與李定卓并肩走近,在靠牆的第二桌桌坐下,李定卓目光随之落在櫃台後正倒茶的江彌杉身上,眉眼含笑的她放下茶壺,端茶走來,似乎毫不受昨夜之事影響。
昨夜,一支镖飛過去,她端着碗灑了一地,手下從她身邊将人帶走時,她臉色差到了極點,時間緊迫,他與章文安必須帶隊回鎮撫司審人,因而她之後作何反應再不得而知。
江彌杉端上茶,笑道:“今日主售酸菜魚片、油炝菠菜,公子可要嘗嘗鮮?”
章文安握着茶盞,往今日剛挂上櫃台前僅剩的幾個的菜牌打量了眼,:“行,再加辣鍋鴨爪、炖崧菜,姜蔥雞,可以吧?”他望向李定卓征求意見。
江彌杉想李定卓不能吃辣,接道:“炖崧菜與蔥姜雞未加辣椒,酸菜魚片與油炝菠菜所用辣椒不多,隻是提個味。”
李定卓若有所思:“除了辣鍋鴨爪,其他都一分二。”
章文安詫異地蹙眉:“定卓,你······”
定卓吃不得辣,一絲都不成。
江彌杉也摸不準李定卓在想什麼,回了句公子稍待片刻,便走進廚房。
兩盞茶喝完,江彌杉先将李定卓的送到,來回兩轉,上齊章文安的餐食,又提來茶,放在李定卓的桌前,口型清清楚楚:"莫要勉強。"
李定卓強壓着不适,淡淡開口:“出事與你無關。”
江彌杉一股氣攢上來,面上笑着,咬牙道:“大人倒下去,我的食肆被封了該如何是好!”說着瞪起燦目。
:“······”
:“大人就算打包帶回鎮撫司吃,我都脫不了關系!”
怎麼能脫得了幹系,魚是她親手一寸寸刨開的,剝膜去骨,魚肉是她一片一片切下的,從殺魚到煮魚,哪一步都是她做得,最後端上桌,把指揮使吃倒了,她能安然無恙?
酸菜魚片,酸菜與米椒是她兩月前腌制的,當下開壇正是酸味十足的時候,一卷腌菜配上十幾根酸辣的小米椒。
江彌杉用剔去魚骨、魚頭熬制的奶白濃湯與腌菜一起炖煮,當腌菜的酸味與魚湯融合,飄出鮮美的酸香時,她接着倒入片成毫米厚的鮮白的魚片。
煮魚片時,江彌杉繼續熱油,倒入幹椒、花椒,将麻辣味在油溫滾滾中提煉而出,而魚片在熱滾滾的香湯中轉為雪白色。
轉碗時,江彌杉舀入姜蒜蓉、香菜,蓋在魚片之上,随即淋上麻辣的熱油,滋滋滋滋,各味在油泡炸響中更上一層樓,香得人心癢。
不過,對于李定卓而言,如此美味也可能是酷刑。
李定卓淡淡一笑,直直去夾魚片,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江彌杉手指扣着桌邊,眼瞧着他将夾着魚片送入口。
江彌杉靈機一動,搖搖晃晃,顯得腿上一絲力氣沒有,看着就要往後倒。
店裡的人都急的站起身。
李定卓手疾眼快,快步挪身拖住,卻見她臉色無常,唇紅面白,隻微閉着眼,丹唇微微露出一條縫:“要吃就趁沒人的時候吃!”
:“民女晚些回家便可。”
:“指揮使大人,請莫要影響民女做生意。”
李定卓:“……”
如此一鬧,李定卓扶起江彌杉,任她端着兩碗菜去後桌。
章文安看江彌杉端菜過來,問:“江姑娘無礙吧?”
江彌杉笑道:“無礙,興許是坐得久了,頭也些發昏,這會兒已經好多了。”
:“這是……”
:“李公子說還是端來給您,他吃另兩碗淡的就好。”
:“啊……”章文安瞧眼李定卓,松了口氣。
此時,另外兩桌客人結賬。
江彌杉不再多聊,走去櫃台結賬。
章文安夾起微顫的雪白魚片,送入口中。
魚片嫩滑緊實,内裡已被酸鮮的湯汁浸透,酸菜獨有的酸意并不刺口,但足夠濃郁,勾引着味蕾起舞。
花椒的麻、泡椒的酸辣、幹椒的香辣,一齊融入了這份魅妖般的酸味中,勾動着舌尖的每一顆細粒,在唇舌間肆無忌憚地上攀下滑。
魚肉必是新鮮的,因而當酸意旺盛舞動時,魚片自身的那道甘甜似一段笛聲,為這一隻驚心動魄的舞增染了恬淡之意。
真香啊!怎能如此美味,他簡直想迫不及待地大吃幾口飯!
飯,對飯!!
章文安拿起勺,舀湯澆在瑩白的米飯之上拌勻,接着盛起滿滿一勺,一口吞入。
浸着酸湯的米飯,酸鮮味豐,普普通通的米飯都被襯得美味的十倍,口舌饞意升了又升,根本停不下來。
若是定卓能夠食辣,他是真想将這一道魚肉分享。
這份美味,讓人心神顫動呐!
彼邊,李定卓叫過結賬的江彌杉。
江彌杉咳了一聲,:“公子有何事吩咐?”
李定卓夾起卷用高湯炖至軟爛的菘菜,放入米飯之上,擡起墨黑的眸子,目光沉沉,:“這道菜,可還有?”
江彌杉:“适才公子點的,是最後一份了,實在抱歉。”
李定卓沒有接話,垂眸拌幾下飯:“昨夜,那一家三口,并非善類。”
他怎麼會提起這個?
江彌杉一愣,反應過來他應當是解釋,心裡泛起一抹異樣的感覺,順着道:“我知曉了。”
李定卓嗯了一聲,:“你不怕?”
江彌杉回想昨夜,她先時是被吓到了,再加上那段記憶實在銘心刻骨,已經深入骨髓,一時之間,腦内的弦嘣的就斷了,因而砸了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