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辣湯,聽着簡單,雞蛋、菘菜、土豆煮一煮就能成。
但記憶通常會忽略些關鍵,有如是清湯不鮮,土豆不硬,菘菜很耙,雞蛋是蛋花……
反複試了幾回,江彌杉才總算做出了李定卓記憶裡的解辣湯。
方萬宜與蘭香看着一回家就做湯的江彌杉不免覺着奇怪,連續幾日都有的蔬菜湯,已經甚是美味,為何還反複做?
食肆也未售賣,因為第二日晚上換了湯,白日裡售的湯食是排骨蓮藕湯。
何至于此?
江彌杉對此并不知情,入夜方萬宜與蘭香回家,她才切菜熬湯。
順帶着取個小砂鍋,打入奶白高湯,在竈上煨着,湯鼓出大泡漲開,她接着先後倒入土豆塊、卷心菜、豆芽、腐竹煨煮。
涼風卷過,晃起食肆廊下的燈籠,李定卓走入食肆,并未坐下,而是站至廚房口,目中思緒飄浮,又在眨眼睛歸于平靜,他擡步進去。
聽聞腳步聲,江彌杉轉過頭,見李定卓走近,道:“湯已經在煮了。”
李定卓靠近爐竈,目光掃過碗裡裝着的嫩豆花、雪白瑩瑩的魚片,落至正飄散鮮香的熱湯上。
他轉眼望向剁姜蒜沫的江彌杉,:“這是?”
江彌杉:“豆花魚片,今日新上的菜品,又清湯和麻辣兩種口味,可配着着蘸料吃,亦可淨吃。”
說完,江彌杉忽想起還未上熱飲,将剁細的沫盛與刀面上,放入小瓷碗内,舀水淨手:“夜裡氣寒,吃碗桂圓蓮子銀耳暖暖身。”
說着,她打開一旁蒸籠,其中隻有一個小瓷盅,她拿過牆上挂着的竹套,套進瓷盅口,放在身上案台上的托盤裡。
江彌杉轉身,漾起笑:“餐食再片刻就好了,先去外間吃湯飲吧。”
嫣然一笑,暖黃的燭光下,照着她那本就煥彩的眉目愈發熠熠生輝,波光滟滟,似投至河面的炫彩煙花,絢麗多姿。
分明她時而帶着笑意,但這一刹那的光彩,撞進了腦海。
李定卓眼簾一顫,喉結滾動,咽喉溫潤,:“嗯。”
江彌杉垂眸,捏上發熱的耳垂,身後咕噜聲響,她轉身去下魚。
端着托盤走出,李定卓坐至第一桌,垂暮打開膝蓋,香甜的熱風随煙飄來,還未入口,便已經讓人感覺暖意。
橘色甜湯清澈,雪白的銀耳也穿上亮衣,幾顆紅枸杞、白蓮子、黃桂圓點綴其間,寒夜中,似有一股暖流注入心尖。
李定卓拿起瓷勺,盛湯送入口中,甜暖的熱團沿舌散漫,甜蜜卻不生膩染着柔軟的銀耳,唇舌間在其的溜滑間,那點寒風入骨的涼意,随溫消散。
小半盅湯羹,将最後的寒意驅散,暖身,一路風塵,吃上如此一盅,身暖心也暖。
李定卓唇角浮起一抹笑,剛剛升起的笑,下一刻又落下。
這份暖意,是對食客。
忽飄來縷縷鮮香,李定卓擡眸,正見江彌杉端着餐食走來。
:“前幾日能夠聞辣味,今日先試微辣。”
話語間,她端餐食上桌,盤中菜、湯、小菜齊全飄香,中間是碗瑩潤米飯。
李定卓嗯一聲,看她打一勺還在冒熱泡的奶白湯汁澆入蘸料碗中,沖開隊在最上方的綠蔥花,蔥花飄飄蕩蕩,奶白的湯漾起圈圈棕黑。
江彌杉照常先問:“需哼歌謠嗎?”
李定卓唇舌間的甜暖未散,黝黑的墨眸輕輕一顫,随後緩緩落汁身側,:“暫時先停吧。”
這日前,他能夠聞辣味了,雖然頭暈一刻往後倒,靠在江彌杉身上。
江彌杉明顯是被吓着了,反射性地圈住他的肩膀,口中卻還哼着歌謠,一手順着他的胸口安撫,一手即将要掐人中。
他便是在溫暖又柔和中清洗,無法控制地下意識掐住身上撫慰的手腕。
但歌謠聲未斷。
醒了之後,江彌杉的腕子多了一圈紅痕。
便也是那次後,他試過,能夠聞辣味了。
當夜,飯菜的錢兩翻了倍。
江彌杉坐至側邊的木椅,目光在魚片與李定卓身上挪移:“先吃些清淡的墊足胃,有個緩沖。”
:“好。”
話畢,李定卓拿起勺,舀白雪似的豆花送入口。
柔嫩的豆花染浸着鮮美的湯汁,軟軟在舌尖融化,其中肉骨的香味濃郁,有豆類清爽的香融入,兩道香味攀升交織,彼此和諧交融,最後與鮮美相擁,成為舌尖上鮮香的暖雪。
吃過的豆花,都無法比拟,且又與碗碗香中的不同。
李定卓又接着舀起下一勺,江彌杉唇角微揚,即便知曉他不會放棄不蘸拉油,但待他嘗夠了,在蘸辣油時,心情也能輕快幾分。
畢竟,就江記而言,餐食主要目享受食物來的愉悅,而不是為了挑戰。
除非,食客偏要挑戰……
吃了幾勺豆花,李定卓夾起片雪白的魚,魚片滴落顆顆珍珠滴,燭光抖動間,淡淡的橘澤爍爍亮眼。
入口,鮮味冉冉而升,魚肉軟綿綿的,完全沒有柴感,魚肉自身的甘甜在鮮香中回溯,将這份鮮美托到了頂峰,又讓人感到無盡的溫暖與滿足。
寒涼的深夜,鮮暖在身體溫熱身心,随着熱湯,由胃漫至全身,撫慰着被涼意鑽透後的蕭肅。
又空吃幾口,李定卓便澆湯進米飯,放上幾顆紅蘿蔔、豆芽,盛入口,一勺,再一勺。
江彌杉越發好奇,這與禦廚口中的挑剔至極的指揮使那裡對的上。
連禦米都挑剔的指揮使,當下卻一口接一口地盛吃着這裡的米飯。
待李定卓停下去夾菜時,江彌杉不住問:“公子覺着,這飯如何?”
李定卓問聲看來,沒有猶豫:“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