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如同噩夢重演,有人再次攔住了她。
“跑什麼?”
對方抓住了她的肩膀,仿佛隻是輕松一扯,身體就動不了了。洛可可閉上酸澀的眼睛,偏過頭,拒絕回答這個愚蠢的問題。
貓捉老鼠,玩夠了才會殺死。
老鼠……
被玩弄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是不是,就像她現在這樣……
“别哭了。”
睫毛忽然被蹭了一下。
很輕,如果不是同時聽見的這句話,洛可可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太絕望,以至于産生了不切實際的期待。
可一切都是真的,落在眼角邊的手指,還有男人暗啞的聲音。
“……不是要求我嗎,怎麼不求了?”
求……?
洛可可猛地一個激靈,想起了自己說過什麼。她擡起頭,發現飛坦正凝視着自己。不知什麼摘掉了面罩,站在明亮的燈光下,如同一把出鞘的刀,渾身散發着銳利的冷芒。
“求我。”
“隻要求我,你腦袋裡想象的那些事就都不會發生。”
“我不會殺了你,不會切開你的皮膚或是折斷你的骨頭。”
“求我。”
“這就是我想要的,現在,你知道了。”
挂在眼眶上的淚被粗糙的指腹一點點拭去,洛可可看着飛坦,不敢置信地愣住了。
他在說什麼?
不,比起他說的話,他的态度—語尾隐含的嘲諷不見了,幽深得好像無底洞的雙眸裡也倒映着,隻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更讓人驚訝。
要聽他的嗎?
要照他說的做嗎?
要……
相信他嗎?
洛可可盯着飛坦的眼睛……眼底她自己的影子,蜷縮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地動了一下。
從第一眼見到這個男人起,他就帶給她陰冷、黑暗、恐怖的印象,像荊棘擰成的鞭子,驅趕她逃向安全的鐵籠子。
但鐵籠子并不能真的保護她,躲進去,隻是自欺欺人。
她突然就不害怕了。
飛坦第一時間發現了洛可可的變化,退後一步,撤回了将兩人與周圍隔絕的’圓’。
仿佛塵封的窗戶被推開,一陣風吹進來,輕輕撩動了黑色的發梢。洛可可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慢慢地呼出,側頭看向暫時收手的男人。
“……這是怎麼回事?”
微風一起帶來了遠處模糊的車輪聲,空調制冷時規律的低噪音,還有不知從哪裡發出的電視節目的音樂,像是從死寂的異域又回到了原來的世界。
洛可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飛坦,克服恐懼後,幾乎立刻就意識到沒人聽見自己的呼救是對方動了手腳。她緊張地等他答複,蒼白的臉色甚至因為激動而恢複了一絲紅潤。
“想知道?”
“不說就算了,倒也不是特别想。”
暗金色的瞳孔收縮了一下,片刻後卻露出了一個微笑。洛可可不自覺地攥緊了背在身後的拳頭,這是她第一次完整看見飛坦的笑容,很難形容那一瞬的感覺——
興奮、玩味、審視、忍耐……諸多的情緒同時傳遞過來,潮水一樣将自己淹沒。
“你在笑什麼?”
她不由自主地問,忘了上一個問題男人還沒有回答。
“在笑你。”像是逗夠了對方,飛坦擡了擡手,手背貼上洛可可發燙的皮膚,溫柔地摩挲,“比以前聰明,也更大膽了。”
“我們以前見過?”
“很熟。”
“不可能。”洛可可不信,然而否認之後腦海中卻兀地浮現出了俠客的臉。
‘洛洛!’
‘我終于找到你了。’
‘你實在太像我認識的人了。’
今年的定期體檢不久前剛做過,結果一切正常,洛可可非常肯定自己沒有生病失憶。
她很健康,平時連不舒服都很少,最近的一次還是沒吃早飯就去擠滿員電車才稍微暈眩了一會兒……
“為什麼不可能?”換成用掌心捧着洛可可的臉撫摸,飛坦若有所指地頓了頓,“你見識過我的能力了,隻要我想,沒人能找到你。無論你喊多大聲,永遠,都不會有人聽到。”
“你在威脅我?”
“不,我是在提醒你,而威脅……”
男人的大手順着臉頰的弧度插·進了洛可可的頭發裡,指甲擦過她的頭皮,一點點,緩慢卻不容她掙脫地向後拽。
“……是這樣子的呢。”
心髒越跳越快,流動的血液卻越來越冷,洛可可兩隻手一起抓住了飛坦的胳膊。
“放手!我不認識你!不認識俠客——不管你們怎麼想,你們就是認錯人了!”
強盜要的不是錢,這一點她很早就明白了,可他們找上自己究竟想要什麼?
她這個人嗎?
是,但似乎又不單純隻是。
心底疑惑的陰影不斷扭曲變形,逐漸彙聚成一團。她看過一本描寫犯罪的漫畫,裡面的Mafia恐吓對手會報複他們的親人、朋友、甚至周圍僅僅是認識他們的人,而俠客知道她住在哪兒,如果……
洛可可張開嘴,對準她怎麼掰都掰不開的手腕,一口咬了下去。
……在光芒徹底包裹住俠客帶着他消失前,飛坦碰到了同伴的手臂。一股很久沒有體驗過的激痛随即竄入大腦,精于拷問的專家不禁皺了皺眉。
然而不等他思考更多,耳邊先響起了庫洛洛的聲音。語速飛快,語氣前所未有的淩厲。
“追上去!對面是時空錯亂的迷宮,許願的代價會将俠客困在裡面!”
“馬鹿!”繼續加速,飛坦離得最遠卻和庫洛洛幾乎同時追入光圈,“俠客——你先在那邊等着,不要單獨行動!”
來不及再說些什麼,随着身體被亮光吞沒,強烈的疼痛也從各處傳來,像是被拔去了指甲,像是被挑斷了手筋,像是被切開血管、敲碎了骨頭……
蜘蛛不是感覺不到疼痛的變·态,他不過是比大多數人更能忍,習慣,也’享受’疼痛帶來的刺激而已。可當全身都陷入烈火焚燒般的劇痛中,飛坦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一個女人。
一個被自己用鐵鍊吊在地下室裡的女人。
“咬吧。再用力一點。”
反手按住洛可可的後腦勺,飛坦用空着的左手扯開了自己右手的衣袖。
“還不夠……相信你的牙齒……想象那是鋒利的匕首……來,用它刺穿我的皮肉……”
慢慢梳理着掌下淩亂的黑發,飛坦将視線投向了玻璃窗。
追進那片光後,自己的肉·體似乎就隻剩下了痛覺。直到某一個霎那——俠客從外面打開房門,鎖扣轉動的聲響将他從光怪陸離的夢中吵醒,終于也來到了這、個、世界。
“我有辦法讓洛洛跟我們回去。”
“阿飛,她是鑰匙,沒有她,我們會一直困在這裡。”
“期限就到團長彙合為止。如果我失敗了……再用你的辦法。”
“你先選。”
銀色的硬币高高抛起,漆黑的蜘蛛從眼前爬過。
“正面。”
“……抱歉,是反面。”
他不得不開始等待。
第一個24小時,他反刍夢境裡的細節。
第二個24小時,他試着改變夢裡的選擇卻發現更改後的夢變得殘缺了。
接着是第三個、第四個……有關夢境的回憶越來越稀碎,可他還是忍住了。一直忍到現在,在夜幕背景下,賄賂一樣’喂’地她,和她仿佛兩棵糾纏生長在一起的植物。
血順着咬破的傷口流了出來。
溫熱的。
滴在地闆上,開出一朵朵猩紅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