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身衣裳……”
洛瑜垂首,看了眼自己今日的穿着。梅子青花草紋羅裙,腰間系綴珠香羅帶,除卻裙裾上沾染的塵灰,似乎并無不妥之處。
午後從明善堂離開、回房換衣裳,當時,她随手挑了這件。
祁凜徹此刻已想明白,那黑臉少年是靠什麼辨認交貨之人——服飾。她腰間系的湖綠羅帶,以及碧翠花青羅裙與照山白嫩綠的顔色,數同一色派系。黑臉少年因為等得焦急,加上賭坊老闆的暴躁催促,故而洛瑜方一出現在巷子,便被他誤拽進屋子裡。
怪不得上一回查抄建惠坊的一家地下賭坊時,門上挂着的,是一盆紫葉酢漿草。再上一回,是一枝白色茉莉……
洛瑜看着他,見他眉頭緊擰久不開口,不禁有些惴惴,一雙澄澈明亮的鹿眼寫着茫然,猶豫着問:“怎、怎麼了……不好看嗎?”這身衣裳,是她慣常最愛穿的一件。
祁凜徹回神,朝她看了眼。清婉芙面,淺淡春山;嬌柔柳腰,不盈一握。
喉嚨發緊,他再次側頭,挪開視線,嗓音低沉,“一般。”
洛瑜:“……”
直到他轉身離開,她也沒想明白,他去而複返是為何事?
……
傍晚,雲蘿一面給她上藥包紮,慢慢紅了眼眶。“都是奴婢大意,不該放任娘子一人獨行。”她抽泣道:“好在三爺恰好路過,救下娘子,隻是……隻是,三爺也不知心疼您,扔下您一人在院裡,自個兒又去了衙門!”
今日在地下賭坊裡發生的事,洛瑜并未如實告知雲蘿。一則是恐她擔憂緊張,二則是祁凜徹曾讓她這些日子莫要出府,而今兇犯逃遁還未抓捕入獄,未免走漏消息,暫也不便與雲蘿細說。于是隻好解釋,自己在路上遇到個醉鬼,逃跑時不慎摔倒,恰被祁凜徹救下。
至于雲蘿的後半句,洛瑜悶悶地想,他長得那麼兇,不說話時,都令她有些發怵;他若真心疼人時,還不知是什麼樣呢……
她安慰雲蘿一陣,又叮囑她莫要将今日之事說漏嘴,教旁人聽了去,最後傳到衛老夫人耳裡,又是徒添憂懼。
想到衛老夫人,洛瑜鼻尖發酸,想要立刻撲進她懷中,蹭蹭老夫人暖和而柔軟的手心。
也不待傷口包紮完,她便着急起身,朝明善堂的方向走去。
回想起地下賭坊那一幕、以及黑臉少年陰狠惡心的嘴臉,洛瑜仍心有餘悸。若是祁凜徹再晚來一步,恐她此刻已成為賭徒的玩物……
“娘子!當心夜裡着涼。”雲蘿追上來,忙為她添了件外衫。
出了内院,洛瑜匆匆一瞥,見秋千旁的書卷淩亂散着,糕點碎屑撒一地卻無人收拾。
“四郎看書又偷懶了啊。”
四郎十一歲,是林姨娘所出。三老爺遠赴為官,林姨娘則一道跟着過去照顧其日常起居。三太太,也就是祁凜徹的母親,當初難産去世。十年後,三老爺才聽從衛老夫人的安排,娶了林姨娘做續弦。
四郎活潑好動,平日裡在書院念書,下學後常會去明善堂尋洛瑜,嘴甜十分,常哄得衛老夫人開懷大笑。現如今洛瑜成了他三嫂,他更是日日過來,吵着要她陪自己玩兒。
難得今兒一整個下午都不曾見到他鬧騰的人影。
洛瑜的目光又轉向西北角,下人的偏房處一片漆黑。
“下人碎嘴,大人已罰。”
一道黑色人影無聲無息突然出現,冷不丁唬了洛瑜一跳。她恍惚記起,祁凜徹曾喚他“荀青”,似乎是派來……聽候她差遣?
祁凜徹不回府便罷了,一回府,竟将院裡的丫鬟嬷嬷盡數罰出了府,怪不得那一地碎屑無人清理。
也不知下人說了什麼閑言,她搬來熙止院住了月餘,都不曾聽到過,今日倒恰巧被他聽了去?
洛瑜甩甩腦袋,撇開思緒,轉身時,看見地上根莖斷成兩截的烏蔹莓,頓時疾呼一聲:“誰幹的?!”
荀青:“這是大人不小心折斷的。”
洛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