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打道返回,方在院門前停穩,眼尖的小厮就立即拔腿往裡急聲報信:“回來了回來了!”
洛瑜下了馬車,生出一絲疑惑,是祁凜徹還沒出城去嗎?
進了院子,從花廳裡出來一人,看見她,爽朗笑道:“洛夫人。”
洛瑜愣了瞬,邊走近也跟着一笑,“下午貪玩兒出門去了,不知知府夫人前來,怠慢了。”一邊吩咐丫鬟看茶上點心。
知府夫人是個随和性子,擺手說不必忙,“我這也是才剛來一會兒。是這樣,”她拉着洛瑜一道,回前廳裡重新坐下,才繼續道:“我是過來接你去咱們府裡住一晚的。祁大人和我夫君下午急着出城,今夜恐是回不來。都知曉祁大人愛妻心切,故而我家夫君臨走時還特意叮囑我,務必得立即過來親自與你解釋一番。若是夫人不嫌棄,莫不如今夜去我府上歇一晚如何?”
“先謝過夫人好意,我知夫人是擔心我一人宿在此院裡的安危,但院裡這麼多丫鬟小厮,還有……”
洛瑜本來想說還有荀青在,一時又分出片刻心神,不知荀青這會兒可有尋到廚娘。
她立即笑着接道:“還有一些事務未來得及料理,今夜就不過去叨擾夫人了。”
“這樣啊……”
知府夫人雖稍感惋惜,倒也沒有強求,轉而問起下午去何處逛了,洛瑜略去在茶肆裡發生之事不提,隻說買了些特色吃食給家中小輩,頓了頓,方才不經意疑道:“對了,在街上逛時,我見一家鋪子在招工,可聽聞卻不收孕婦,好奇問路人,道這是湖州規矩……”
“什麼?這規矩不是早先就明令廢止了嗎?”
洛瑜與雲蘿互視一眼,循着知府夫人的話不解問道:“早先為何要定下這一規矩?”
知府夫人歎口氣,搖頭道:“我實則也不甚清楚。聽說是前任知府在任時,發生過一起孕婦投毒案,一酒樓百數位食客與夥計盡數中毒身亡……我夫君三年前調任湖州任知府那會兒,不招孕婦就已經是各家商鋪裡約定俗成的事兒。漸漸的,開始有其他孕婦鳴不平,找不到活計養家糊口。我夫君于是下令,各商鋪食肆招工均不可拒收孕婦……”
洛瑜緊皺眉頭,靜靜聽着。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的功夫,知府夫人起身離開,最後說:“若是有何急事,盡管着人去盧府找我便是。”
“好。”
洛瑜莞爾應下,把人送至院門口,馬車漸遠,駛出巷角,她仍站着沒有動。
暮色霭霭,前頭不知誰家廚房裡升起袅袅炊煙,氤氲飄散,一隻大胖橘貓慵懶趴在牆頭上,不知人間幾夕。
……
洛瑜歇下,心事太沉,睡意很淺,模糊聽到三更梆子響過。
思緒紛雜,她捋着下午在茶肆裡發生的事,以及廚娘的反應。剛開始,廚娘癱倒在地聽着茶肆掌櫃的指責,身子瑟縮顫抖。按理廚娘初時見她是陌生人,就應當開始有所戒備,而不是任由她給自己施針,反而是在……
洛瑜細細想着。廚娘忽然變得驚恐、往後縮身避開她,是在她們和掌櫃的說起“規矩”時,雲蘿回頭與她說了句話,“……京城可沒有……這規矩。”
對了。
也是這時,她察覺到廚娘的不對勁,可那會兒來不及多想,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廚娘今日的目的本就是要求茶肆掌櫃結算工錢,可她走時那般急匆匆,工錢也顧不上就跑出門去了,還是捂着臉、埋着頭……
她把纏繞的線頭慢慢解開,徒勞地發現這一切僅是她的憑空猜測罷了,依然無法找到确鑿證據,證明廚娘或與受害者親屬有關。
荀青去了這麼久仍沒有消息回來,不知他是否尋到了人……
捋不順,理不清。
可惜這會兒祁凜徹不在,他去城外,會否是尋到了有關受害者親屬的線索?
就這般想着想着,思緒忽然開了個小差,她倏地覺着,沒有那個滾燙結實的胸膛,一個人在被窩裡還真有點兒冷……
意識朦胧間,聽見一陣窸窣聲,似乎是守在外間的雲蘿起身了,繞去門外片刻,緊接着蹑手蹑腳地往裡來。
洛瑜還沒有等雲蘿近前,意識陡然就清醒了過來——深夜、此刻,不可能是城外的祁凜徹回了來,定然是……
她立即撐起身子匆匆披了件外衫,果然下一瞬就聽雲蘿的聲音輕聲傳來:“娘子?您怎麼醒了?奴婢正猶豫要不要叫醒您——荀青大人回來了,正候在門外,說是有事兒稟您。”
“好,快……”
“娘子别急,擔心夜裡着了涼。”雲蘿伶俐,動作飛快地上前替她穿好了衣裳,理了理松亂的發髻。
停當後,洛瑜忙走到外間,門開後,荀青低着頭,拱手稟道:“回三夫人,廚娘已找到,隻是……”
她心下一緊,猜到應當是出了甚麼意外,否則荀青不會半夜來驚擾,追問:“出何事了?”
“屬下依照三夫人的話,尋到人後并沒有露面,隻在暗處守着。可入夜後,忽然聽見裡頭響起一陣動靜和慌急的腳步聲,屬下掀瓦看了眼,裡頭幾人正在收拾包袱……”
雲蘿接着把後頭的話補全了,驚道:“她們像是要逃跑啊!”
話一落,她自己倒先否定了,“不對,她們為何要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