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凜徹垂下眸子,感受着從她手心傳到他手背上的溫熱,反手把她的手捉住,握在手心輕輕摩挲了一下,淡聲說:“我沒有不高興。”
洛瑜想了想,說道:“今日回平南縣,我去給外祖母燒些香紙。夫君若是有事要忙,其實不必陪我過去的,總歸不過傍晚就回來了。”
“你可又是忘了上回的事了。”
祁凜徹幹脆伸手,把她抱了過來坐在自己懷中,一手攬着她的腰肢,一手包裹住她的雙手,說:“倘若你再有個三長兩短,難為我還得把湖州的地再掘六尺。”
洛瑜聽到他最後一句,埋在他胸前咯咯一笑,被他懲罰般地揉掐着腰窩,她連忙讨饒說沒忘沒忘,“我記着呢,除非你在,否則不能莽撞行事。”
祁凜徹哼笑一聲,捉着她的手到唇邊吻了吻。洛瑜有些羞澀地躲了躲,想要将自己的手收回來,反被他握得更緊。
進了臘月,年味兒也就愈發濃了,街上商鋪食肆早早開張,熱鬧喧嚷。
馬車不疾不徐地辚辚行進,隔着厚帷簾,洛瑜聽到外頭模糊的交談寒暄聲,彎着眸子笑道:“不過,夫君陪我一同回去,我是很高興的。”
這話溜進祁凜徹耳朵裡,他明顯是受用的,連眼梢都禁不住微微翹了起來。他放開她的手,仔細替她把狐裘攏緊,問:“要不要睡會兒,離平南縣還得兩三個時辰。”
今早天不亮就起床了,她昨晚又被他來回折騰了個夠嗆,經他一提,困意确實跟着上來了,不過她眼下更關心另一個問題。
“夫君怎麼知曉去平南縣要多久?”
祁凜徹用一種“你明知故問”的表情看着她,“上回找你時,就尋遍了湖州。”
“……”
洛瑜不忍揭穿他,捏着拳頭捶了捶他胸口,“夫君怎的這般記仇,你快些忘了吧。”
見他唇角微揚,又要開口,她眼疾手快地立馬捂住了他的嘴,美目圓睜:“不許再提!”
祁凜徹無奈笑了,呼吸噴灑在她手心,她覺得癢,騰地一下又趕緊收回手,卻被他捉住了,繼續貼回他唇畔邊。
他嗓音低沉地問:“捂都捂了,躲什麼?”
他的唇一啟一合間,有一下沒一下地灼着她的手心。
洛瑜撞進他深邃的眼睛,看見裡頭倒映着自己又羞又惱的臉,一片绯色漸漸從耳根爬上了她面頰。
“夫君!你……正經些。”
這可是大白天呢!
祁凜徹看着此刻的她,頗像隻張牙舞爪要炸毛的小獅,腦海中頓時回想起當時在奉天司刑獄中,她縮在角落裡,都不敢正眼看他,那會兒是一隻害怕他的小鹌鹑。
……還是靈動活潑的小獅子更可愛。
他愉悅地勾唇,終于在她一張臉漲得通紅前松開了她的手。他抱着她坐着,神情柔和了兩分,應聲說:“好,不鬧了,你睡會兒,到了我再叫你。”
洛瑜感覺自己從手心到肩頭的整個胳臂都麻了,兀自怨嗔他一眼後,靠着他胸膛阖眼小憩。
……
剛過巳正,天空又開始飄起細密雨絲,馬車在一條坑窪不平的路面上緩行着。洛瑜就是在此時的颠簸中,醒了過來。
“到平南了嗎?”
她一邊問,一邊從祁凜徹懷裡坐直身,撩開帷幕簾望外看,驚詫地咦了一聲,複又放下簾子,回頭朝祁凜徹看去,語氣又驚又喜,“夫君怎麼知道這條路的!”
這會兒不僅到了平南,還在往上楊村的方向駛去。因着前幾日下了雨的緣故,這條路凹凸又泥濘,顯是年久欠修,露出了磕磕巴巴的石頭腦袋,人坐在馬車内,一晃一搖。
祁凜徹點點她的額頭,無奈道:“莫不是睡傻了?前頭的車夫就是湖州本地人。”
洛瑜:“……”
她吐吐舌頭,讪讪一笑,“忘了。”
坐到對面去,她迫不及待地撩開一角簾子,滿眼懷念地看着外頭緩慢倒退的、六七年過去但仍很熟悉的村莊、農田和遠山樹影。
像是拆解一隻冬日裡縫補好的鞋墊子,找到線頭後,開始沿着細密的針腳,一針一針、往回退。
于是幼時的記憶就跟着一幀一幀、往上湧。
她的眼眶忽然湧起一陣酸脹。
外祖母,阿瑜回來看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