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瑜這會兒比自己沒投中還要失落和沮喪,她看着他:“夫君莫不是故意的?”
祁凜徹屈指點了點她的額尖:“是我技不如夫人,失了準頭沒投進。”
這話能信?
先前可是他說的“教她”。洛瑜又不是三歲小孩兒了,她悶悶地道:“夫君何故讓着我?卉圓和四郎他們可是要誤會大了。”
“這有何可誤會的。”
洛瑜:“我不想他們誤會你,分明你有實力。”
祁凜徹聞言一震,竟不知她如此想法。
“我自無所謂。”
他頓了頓,彎腰對上她水潤清澈的眸子,唇角微揚,“他們知道我的夫人厲害即可。”
“我……”
洛瑜正欲再言,那邊三人拾起箭矢走過來了五郎在前頭一蹦一蹦,手裡抓着根矢,眼巴巴地看向祁凜徹,脆生生喊道:“三哥哥,投,我也投。”說着,就把箭矢塞進祁凜徹手中,還讨好地搖了搖他的手。
這是要他三哥哥教自己投壺呢,至于為何不要洛瑜教,咳……
祁凜徹對這五歲小孩兒突如其來的親近尤為不适,他早習慣了府中人對他的避而遠之,當下擰緊着眉,下意識就要抽回自己的袖子,這時又聽四郎的聲音低低響起:“三哥……能否也教教我投'倒中'?”
他的動作忽然滞了一瞬,擡眼看向自己這個四弟。雖同為三房所出,但兩人關系堪比陌生人,從前不過是看他一眼,就教他吓得遠遠地躲開了。眼下想學投壺技巧,又勉強壯着幾分膽上來請教。親疏與否,不外如是。
祁凜徹斂下眸子,抿着的唇角正要啟口,一道焦急的聲音驟然響起:“唉唷我的個乖乖小祖宗!”
話未落,斜裡已沖出來一名婦人,正是梁氏,她急急地掰開五郎攥着他袖子的手,飛快抱起五郎連連退開兩步。
梁氏先是蹲下來仔細地檢查了一遍五郎可有受傷,确認無事後才松下一口氣,接着暗暗瞪了眼祁卉圓,這才起身,對祁凜徹露出個難為情的笑來:“五郎不懂事,沒有惹惱三郎罷?怪我也是躲懶了去,這雪夜兒冷的,沒給五郎多穿件襖子,瑜兒,你們繼續玩兒便是,我帶着五郎這就回去了。”
五郎道:“阿娘,我不冷的,三哥哥要教我投壺呢,而且阿娘不是剛剛才給我添了件襖……”
“哪有不冷!”梁氏打斷兒子的話,牽着他的手即走:“瞧你的手凍得……”
聲音漸遠,祁凜徹眸底的寒意漸起,忽而撣了撣袍角,見怪不怪,十分了然地半勾起唇角。
一雙柔軟的小手忽然伸過來攏住了他的手,揉着他的手心溫柔地摩挲,兩顆不同的心髒似乎通過脈搏的跳動,連結在一起,同頻地跳動着。
一時都無人開口說話。
直到祁卉圓不經意轉頭,喊了一聲“大哥”,才打破這層凝滞的氣氛。
洛瑜回頭,看清來人,有些詫異,也跟着喚了聲“大哥”。心中則納悶,兄長方才不是醉酒了麼?正待收回視線時,蓦地瞥見他的左手顫了一層棉白紗布,暗紅色鮮血早已滲了出來。
祁淮禮颔首走了過來,他的衣裳也重新換了一身,神色清隽溫和,似乎仍是從前光風霁月的世子爺,而不是洛瑜先前看到的那副陌生模樣。
她看着他的手,“大哥受傷了……”
半個時辰前那會兒,他的手還是好好的。
話至一半,祁凜徹高大的身影往右一挪,已然先一步擋住了她看過去的視線。他的聲音接在她未盡的話後面,語氣淡淡的:“大哥受了傷,怎麼不好生在院裡養着。”
祁淮禮道:“一點小傷,并無大礙。勞三弟,和三弟妹挂心了。”
“倒稱不上挂心。隻是我夫人身為醫者對病人的普通問候罷了。”
祁淮禮笑了笑,默然不答。病人?他的确病得不輕。
……
洛瑜和祁卉圓、四郎三人遠遠在旁站着,前方兄友弟恭的兩人正在投壺。祁卉圓歪着頭問:“大哥的手好像又流血了,我瞧着那紗布都透了,為何還在投?”
“大哥傷的是左手,他是用右手投的,”四郎解釋道,“何況大哥和三哥比了四局仍未分出勝負,豈有半途而廢之理?”
祁卉圓嘀咕:“不太懂,為何任由傷口流血不管啊……”
聽完四郎的話,洛瑜的目光忽然定定望着祁凜徹,一瞬恍然,他投壺用的也是右手,可她記得,他慣用的分明是左手……
祁卉圓又問:“是大哥厲害些還是三哥啊?”
四郎撓頭說不知,“大哥和三哥好像旗鼓相當……三嫂,你覺得呢?”
“嗯。”
洛瑜輕輕應聲,心道,何止是旗鼓相當,兩人之間甚至有股争鋒相對的火藥味兒。
那邊,祁凜徹再次毫不費力地投中壺耳,祁淮禮笑贊:“三弟好身手。”
祁凜徹面無表情地瞟了眼他左手,回道:“大哥也不差。”
接下來輪到祁淮禮投了,但他卻隻是輕輕把玩着手中的矢,面上仍是噙着溫和的笑意,彷佛隻是在話家常:“對了,多謝三弟送的佛經,有心了。”
祁凜徹掀起眼皮涼涼睨他一眼。
“隻是,”祁淮禮話音一轉,意有所指,“不知三弟能否将三弟妹準備送我的那份禮物,還給我?”
祁凜徹的臉色陡然陰沉了下來。
他嗤了聲,“還?大哥倒是說笑了。本不是你的,何來'還'字一說?”
“原本就該是我的。”祁淮禮微微笑着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