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拿疑犯的衙役剛剛抵達胡宅,管家周臨便主動走出,并投案自首,認下一切罪責。
衙役們便将周臨帶回了縣衙審訊。
“疑犯周臨,你既稱陳大山是死于你手,那麼究竟是何原因,讓你痛下殺手。”縣令拍案問道。
“今年收成不好,但是朝廷的稅不但分毫未減,反而還增了一成,所以我們也隻得漲田租,胡家的帳一直是我在管,因為漲租,引來了陳大山的不滿,他進入宅中大鬧,我本想隻是教訓一下他,但誰知他竟破口大罵,我便将他按進水缸中,本隻是警告他一下,誰料…他竟然溺死在了缸中,又逢大雨,于是我差心腹将他秘密丢下山崖,僞造成失足墜亡的假象。”
“一條人命而已,何況隻是一個賤民,反正每年餓死的人也不在少數,有誰會過問與在意呢,我原以為可以瞞天過海,誰知道…”周臨跪在公堂上,紅着仇視的雙眼瞪着張景初,“竟會有舉人,替一個庶民翻案。”
“人命在你們眼裡,如此的輕賤嗎?”張景初冷下臉,“對于惡行,沒有絲毫敬畏之心。”
“敬畏?”周臨笑了笑,“除了強權,還有什麼是能讓人敬畏的呢,張解元心中的敬畏,難道還會不一樣。”
張景初沒有回答周臨的話,而一旁的縣丞則急于定案,開口提醒着縣令。
在周臨的招供之下,陳大山之案落定,而這一次張景初并沒有辯駁。
“來人,将周臨先押入獄,交刑部複審。”
就這樣,陳大山的案子暫時告一段落,無論是張景初還是鄉民,都沒有繼續追究下去,周臨被暫時關押在了縣衙的牢獄中,由于是謀殺的命案,需将卷宗交至刑部設于各道治府的屬部進行複審裁定。
當案子在縣衙拍案後,張景初便将陳阿婆送出了縣城,就在回鄉的途中,卻被一衆鄉民攔下。
“張九郎,你不是說隻要我們聽你的吩咐,胡家侵占我們的田地就能還回來嗎,現在案子已經了結,可胡家卻沒有絲毫損失。”鄉民們認為受到了欺騙,于是憤怒的讨要公道,“我們的地怎麼可能會回來。”
“還我們的地來。”鄉民們舉着棍棒紛紛抗議。
“諸位鄉親稍安勿躁,胡宅的管家周臨分明是在幫家主胡榮頂罪。”張景初安撫着衆人。
“你分明知道周臨是在替罪,為什麼不在公堂上說出來,如今案子已經定下,縣衙肯定不會為了一個平民再次翻案。”鄉民們卻更加惱怒。
“由于此案證據不足,加上縣令與縣丞都有意袒護,張某勢單力薄,即使極力辯證,也無法成功。”張景初解釋道。
“我們可是為了你得罪了胡田主,這件事之後,說不定又要漲租。”
“對,現在是饑荒之年,去年大旱,今年好不容易見點雨,卻也隻有短短幾天的時間,明年怕又是一個幹旱之年,本就已經漲了三成田租,再漲,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張景初看着頭頂的天色,不慌不忙的說道:“諸位請放心吧,大雨将至,你們的田地,也會回來的。”
就在衆人準備反駁時,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穿着草鞋飛奔而來。
“阿爺,大伯。”
“胡田主派了人過來,說原本漲的田租,要如數退給咱們退,今後還是按照以前的田租。”
少年的話,讓衆人驚訝不已,這個結果出乎他們的意料,“那胡田主一向貪得無厭,怎麼會退租給我們。”
“是真的,孩兒親眼看到那些人扛了好多糧食過來,拿着賬本,挨家挨戶的給呢。”少年便道。
這樣的消息,無疑是喜訊,雖不能解決根本的田地問題,但也解了他們眼下的燃眉之急,于是他們便不再為難張景初,而是高興的攙扶着陳阿婆回了鄉。
秋風卷起腳下的落葉與塵土,張景初站在一棵枯樹下,面向夕陽,負手而立。
“想通過這樣的小恩小惠,來快速平息民怨,壓下此事麼,倒也不算太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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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宅——
夜晚時分,胡宅的内院書房裡,通過窗戶透着兩個人影。
“這麼說來,張景初知道周臨是在替罪?”胡榮站在燈盞前,手裡還拿着一本竹書。
“是的,小人親耳聽到,陳家溝的鄉民将他攔下,讨要說法,這是他給鄉民們的解釋。”
“他還說,潭州即将降下大雨,鄉民們的田地,也都會回來的。”
胡榮聽後,擡起了頭,他并未因為張景初隻是一個才考取了鄉試的書生而輕看,“看來,他是一定要和我作對了。”
“小人想不明白,您和這個張解元并不相熟,他甚至都不是本縣的人,井水不犯河水,他為何要如此自讨苦吃呢。”
胡榮捋了捋胡須,“這一點,我也沒有想明白,難道真是受潭州刺史袁熙的授意嗎。”
“可是潭州刺史剛到任沒幾年,長沙縣的事,他怎敢插手。”胡榮眯着眼睛獨自嘀咕道。
“罷了。”他擡了擡手,“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麼,都不可能得逞。”